胡先知就愿意常往他那跑。
趙蘭香哦了一聲, 默默地把碗里的肉倒進顧懷瑾的破碗里。
顧懷瑾可以稱為十分驚喜了,他平時只能吃中午的一頓飯的,晚飯他都是吃食堂的野菜拌紅薯稀飯。
風經常把賀家柴房的香味往牛棚這邊吹, 今晚的香味還非同一般地香,饞得顧懷瑾默默地咽口水,愈發覺得自己落魄得連條狗都不如了。
為什麼地主家的牛棚要建在柴房的風向邊上,這種設計十分令他惱怒。
趙蘭香見他不吃,咳嗽了一聲說:“吃吧,我有事相求。”
“你吃了,我才好開口。”
顧懷瑾這才肯歡快地吃了起來,碗里剩下的肉其實不多了,但熱辣鮮燙的滋味,卻足夠令他品味很長時間,配菜在他眼里也是好吃得不行,豆角、黃瓜、薯葉、萵筍,燉得軟了,入味極了。又辣又爽,湯汁濃郁鮮美,點綴的少許田雞肉,襯得愈發地珍貴起來。
好吃得直讓人把舌頭吞下去。
顧懷瑾舔干凈了最后一粒飯,和藹地問:“有什麼事,是我能替你做的呢?”
顧懷瑾很是納悶,他現在一個又窮又落魄的糟老頭,不連累別人已經算很不錯的了,他哪里還能幫得了她的忙喲!不過既然她難得地求助于他了,他要盡力地替她解決問題。
就當顧懷瑾以為她要問工程的事情的時候,趙蘭香掏出了懷里的信。
正是蔣建軍寫的。
她說:“這個人應該跟你的兒子是同個地方出來的。”
“他寫了很多信給我,他家很有權勢……你也知道,我跟柏哥在談對象。”趙蘭香的話,說到這里,適時地停住了。
顧懷瑾仔細地看了一眼信,一張老臉頓時漲得紅了。
他忿忿地道:“咋,他要糾纏你?”
趙蘭香又說:“我聽他提過,顧碩明是他的直系領導……”
趙蘭香說話的聲音愈發地低了,幾乎微不可聞,僅僅容顧懷瑾一人能聽得見。
她同他說了一段話。
顧懷瑾聽完了趙蘭香的請求,頓時一躍而起,忿忿地道:“這有什麼!”
“我給你寫,順便讓我那小子治治他!”
趙蘭香有些哭笑不得,輕咳了一聲,“不必那麼嚴重,我只想見顧長官一面,給我寫封介紹信就好。”
顧懷瑾依言,按照趙蘭香的說法給家里的老大寫了一張介紹信,讓人親自去接待趙姑娘。
顧懷瑾寫完了,舒了口氣。
瞧著人姑娘拿著他寫下的信,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輕松的笑容,他心里也快活了一些。
這是來自于他終于產生了一點作用、盡綿薄之力還了一點人情債的輕松。
顧懷瑾張了張手,鋪起草席來,“趙姑娘,跟賀二談對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哦。”
“過了這一關,還有許許多多的困難等在后頭。”
“作為老人,我不太看好你們談對象。不過那窮小子是我的恩人,我盼他過得好點……”
顧懷瑾這時又快活地吟起了他的詩。
“第一不見最好,免得神魂顛倒;第二不熟最好,免得相思縈繞。”
趙蘭香眼角控制不住地略跳了跳,她慢慢地說:“逃避是沒有用的,信心是自己給予的,不是別人。”
“好了,大晚上的不要再念詩了,小心被人聽到了又是一頓打。”
顧懷瑾只念完了這兩句,頓時倒頭睡在了草堆里。
趙蘭香捏著手里熱騰騰的字跡未干的信,步伐輕松地走回了屋子。
就著燈光,她踩著縫紉機的踏板,垂頭打下一路齊整的線,一件成型屬于男人長袖衫落入了她的手中。
清凌凌的月光撒在牛棚的干草上,同樣也撒在了李家禿禿的院子里。
賀松葉打了水,把臉上的脂粉都洗干凈,燒了熱水端去給李大力擦身。
李大力黝黑的面龐頓時紅了起來,他雖然沒有喝酒,但卻勝似喝酒。
昏暗微弱的油燈盡力的吞吐著劣質的煤油,燈芯時不時爆出微弱的“嘭”的聲音。賀松葉挑了挑燈芯,聽說阿婆說新婚頭夜,蠟燭不能熄,可是他們買不起大對的粗蠟燭,只能點燈。
李大力心忽然跳得厲害了,心口燙燙的發熱,仿佛能聽見腦子里血液流動的聲音。
賀松葉還在擦頭發,見了李大力還不動,疑惑地歪頭看了他一眼,“咋,不睡?”
“擦身,快睡覺。”
李大力吐出了胸口那口悶氣,老老實實地擦起自己的身來。
他撫摸著自己癱瘓未健全的一雙腿,惱怒地壓下了體內那股屬于男人的燥火。
那雙曾經矯健粗壯的大腿,如今變得丑陋不堪,可能永遠都沒法好了,他怎麼還有臉凈想那回事。
賀松葉看見丈夫流露出灰心又嫌棄的眼神,走過去蹲下拾起了抹布,把他當成搓衣板一樣地搓著。
“會好的,不要怕。”
李大力嗷嗷地直叫,這婆娘雖然瘦,但手勁卻不小,那手指不滿的繭子刮得他心口顫顫的發癢。
他捉住了婆娘身上那塊唯一豐潤的肉,說:“別擦了,浪費時間。
”
賀松葉嗚嗚地羞憤又驚恐地對上了男人漆黑發暗的眼。
……
第二天,賀松柏起床的時候發現窗臺早已布滿了一片燦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