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嫂聞言,臉色都青了。
阿公病重,輪到她那幾天哪天不是盡心盡力在家伺候著老人。
李二說:“挖溝渠今天要‘鋸工’了吧,以后可沒有公分掙了。俺這是為了年底多分一口糧才來的,不然早舒舒服服待家里了。”
她忿忿地撇過頭去,年底她就要嫁去李大力家了,就算多掙出來的公分還不是給他們白吃的?
李二口中的“鋸工”是從工人那里學來的,殊不知它原本該叫“竣工”。但她用自己的頭腦,充分地理解了這個詞的含義。
她眺望著山腰傾斜出來的潺潺山澗,干完了活也想上山腰見識見識炸.藥這種神奇的玩意兒。
……
賀松柏同一幫人一塊開田,賀大姐喂的牛被拉到了山上來,套上犁具,艱難又懶散地緩步前行著。
他牽著牛,愛惜地時不時讓它停下來歇息。
日頭漸高,火辣辣的太陽曬得人的皮都發紅,黑的曬更黑紅。
“賀二!”
“賀二——”
他忽然聽見了一道熟悉的、不可能出現在工地上的聲音,他停了下來把牛交給同伴,皺著眉說:“我先去解個手,你給我看著。”
他兩步并做一大步,飛快地跑下山。
顧懷瑾發著低燒,顛簸地連跑帶爬地上了山,他看見了賀松柏跟見了救星似的。
“啊呀!”
“你來了!”
“我跟你說件要緊事——”
賀松柏把人扯進了隱蔽的草堆里,揪著他的領口,壓低了聲音道:“你還想不想安穩過日子了。”
“大白天的你沒經過允許亂跑啥?”
顧工脖子都急得粗紅了,他畢竟也是上了年紀的人,年輕時還勉強算得上是“運動健將”,現在連續發燒,又餓著肚子撐著一口氣跑上山來,差點一口氣沒喘上給急死了。
“你、你放、放開我,我有人命關天的大事要說……”
他喘了口粗氣,雙目都瞪大了。
賀松柏聞言,這才松開了他的鉗制。
“牛、牛角山,炸……炸不得,炸不得哎!”
賀松柏拍拍顧工的胸口,“你順好氣,說仔細點?”
顧懷瑾干瞪眼,就著賀松柏遞過來的水潤了潤嗓,燙得冒煙的喉嚨才得到一絲解放。
他捋順了話說道:
“巖石層太薄了,先前我就勘測出它里邊可能有巖洞的存在,決定墾梯田的時候首先就劃掉了它。它的土壤沙化嚴重,土壤肥力不夠,今天炸了要麼這田就廢了,要麼這山就廢了……”
“我這不能隨便走動,哪里想到那幾個崽子敢推翻了我的決定!”
落后在山下的趙蘭香才緊趕慢趕地追上,她憋紅了臉,說:“顧工快別說了,工程隊那邊十二點要炸開湖巖了,再唧唧歪歪時間都磨光了!”
然而顧工雙腿已經打浮,宛如踩在棉花上,渾身是一絲絲力氣都抽不出來了,“你、你倆快去阻止吧,老夫慢慢走。”
賀松柏當機立斷地蹲下來,把顧工背到了背上。
第052章
顧工這把老骨頭猛然被人一甩背到背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說:“還背我干啥子!你跑快點才是要緊事!”
賀松柏緊咬著牙, 沒有回背上這老頭子的話, 雙腿跟上了發條似的, 以這輩子都沒有過的速度猛跑到山腰。
牛角山最大的涵水湖泊正位于此地。
趙蘭香跟在后邊, 使勁地跑,跑到肺跟燃燒起來似的喘不上氣也追不上男人。
照她這樣落后的速度, 追著上去的意義并不大, 她應該去做更重要的事。
這般想著趙蘭香停了下來, 目光四處逡巡著尋找人。一邊找人一邊放聲大喊:“炸湖引水會引起山體崩塌,大伙快下山!”
“下山下山!”
“聽到我說話的,都抓緊時間下山!”
她焦急的視線跟著了火似的, 邊喊邊尋找大隊長、尋找支書。
很快,趙蘭香找到了支書的身影。
她從懷里掏出一張特意從顧懷瑾的小冊子上撕下的破紙,遞給李德宏看。
“這座山上有暗洞, 部分巖層脆薄, 經受不住炸.藥,趕快把還在山上的人都驅趕下山!”
李德宏猛不丁地聽到這個女娃子到處宣揚對工程不利的話, 他皺起了眉。
炸開湖水這最后一步完成, 梯田的工程也算告一段落了。為了以表喜慶, 也是慶祝漫長的工程竣工, 今天還有炸湖的火把儀式, 社員們干完活,還打算去漲漲見識,湊湊熱鬧。
這會正是興致高漲的時候, 哪里想到突然蹦出了這個危言聳聽的“破壞分子”?
到底是受了案頭上壓著的那份關照信的影響,李德宏即便心里不高興,也沒罵人。
“你這女娃子,不要隨便亂說話!”
他生氣地撕掉了趙蘭香遞過去的顧工珍貴的筆記。
趙蘭香頓時被激得紅了眼,她又急又氣,連忙蹲下拾起破碎的紙,站起身來沖著李德宏的臉打了一個巴掌。
“清醒沒有?”
“如果今天多一個人死在這里,你都要負上一分責任。”
她那黑眼睛里流露出平靜的諷刺,冰冷得宛如冬日凍人的雪。趙蘭香連多一眼都不愿意再多看,干脆利落地跑去找李大力。
堂堂的一個村支書竟然被個乳臭未干的毛丫頭踩了臉面,正在干活、吃飯的社員,臉上詫異、震驚、幸災樂禍各種精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