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是蔣麗那種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那樣好糊弄。
從前趙蘭香待顧懷瑾如同萍水相逢的路人, 之后她也得繼續維持這個姿態, 就算改變,也不會轉變得太快。
趙蘭香等了許久還不見賀松柏歸來, 再看日頭已經漸漸高起來, 索性開火做飯。
男人今天拎了一扇排骨回來, 趙蘭香用黃豆做了一頓鼓汁排骨飯, 米粒和排骨都是用籠子蒸熟的, 墊上夏天趙蘭香特意曬出來的干荷葉,澆上濃郁味美的豆豉醬。那縷縷蒸騰出來的水汽都帶著荷葉飯的香氣。
她故意多比平時多一些的飯出來,還耍了點小心機。做飯的時候把窗子稍微掀開了一絲縫。做完飯后她手腳麻利地把它盛起來, 想正欲吆喝大伙吃午飯。
卻沒想一回頭,她差點就撞上了男人硬邦邦的胸膛。
賀松柏抹著額間的汗,喘了口氣。
“這麼早就吃午飯了?”
趙蘭香松了口氣,“餓了嗎?”
“吃飯吧,今天蒸了排骨飯,很好吃的。”
賀松柏老遠就能聞到那股濃郁肉香味了,曬了整整一個月的黃豆發酵出來的豆豉,它蒸熟后的濃烈的香氣能飄出大老遠,說是令人垂涎三尺也不為過。
賀松柏剛搬了好幾趟的柴回來,腹中饑餓難忍。
他就著對象盛出來的飯,刨了三大碗出來吃。濃稠的豆豉被蒸成豆豉泥融入米粒里,圓潤的豆子糯脆咸香,一口一個咸,用來拌飯吃開胃極了。今天的米飯也意外地比往常的好吃。
白乎乎的大米飯對于賀松柏來說已經算是很奢侈的精細糧了,香滑可口,又軟又香。
但今天的飯像是香進了骨髓里,讓人怎麼吃都吃不夠。
他大口地刨著米飯,含糊地說:“好吃,飯很香。”
用荷葉蒸出來的飯當然香,趙蘭香覷了男人一眼。
“不要吃太多了,小心撐壞了。”
她看著自己故意多蒸的一盆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有點著急了。賀松柏的胃口就像無底洞一樣,眼見著吃完了三碗還有想添飯的趨勢,趙蘭香連忙制止住了。
“多吃點肉,光吃飯怎麼行。”
賀松柏含糊地道:“飯才吃得飽肚子,肉吃太多了不好。”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把碗里的肉夾出來,放到趙蘭香的碗里,低聲地說:
“傻婆娘。”
“我吃完了你還吃啥。”
趙蘭香聽了,取出一只陶罐把里頭的腌肉夾了出來,多蒸了一團的五花肉飯。
做完這一切之后她才把排骨攤給了賀松柏,“你現在是家里最大的勞動力,消耗大,多吃點身體才扛得住。”
被對象惦記著的感覺暖暖的,賀松柏活跟吃了山珍海味似的,吃嘛嘛香。
趙蘭香說著提起了鐵柱的事。
“鐵柱給了我幾封信,讓我交給你。”
她把信放到了桌上,賀松柏看也沒看地將它們揣進了懷里。
趙蘭香說:“聽說他是很有文化的知識分子,剛剛我做飯的時候,還瞅見了他……挺可憐的。”她適時地停頓了片刻。
賀松柏詫異地抬頭問:“他來問你要東西吃了?”
男人的臉上已經完全是無奈了。
趙蘭香說:“那倒不是。”
“他就光看看,也不說話。”
賀松柏也不是頭一次撞見顧懷瑾抻長脖子往柴房看了。
柴房的窗即便是關著的,也逃不過他那對靈敏的鼻子。
不過他卻挺有風骨的,也只是聞聞而已,從來沒提過想吃。
賀松柏吃完飯后,裝了半勺豆豉醬澆白飯,默不吭聲地朝牛棚走去。
趙蘭香悄悄地跟了上去。
只見男人掏出懷里的信放在地上,用飯碗壓著,做完這個動作,他一言不發地走回來了。
趙蘭香心底忍不住為賀松柏嘆一口氣。
真是塊木頭!
賀松柏走回來后,揉了揉對象的腦袋,“走吧,這有什麼好看的?”
趙蘭香認真地說:“你回去幫我把碗給洗了。”
“我在這里給你盯著,有沒有被人發現。”
雖然賀松柏是壞分子,但是顧工是比賀松柏這個可以改造的壞分子更糟糕的貪污分子,得常住牛棚時時反省自己。被別人看到他跟顧工結交,影響也不好。
賀松柏點頭,“好。”
對象一貫心思縝密,做事小心。
不過賀松柏頓了頓說:“牛棚又臟又臭,沒啥人愿意來的,看看就回去吃飯吧,你的飯還沒吃完。”
趙蘭香應了下來,把男人攆回去洗碗了。
她扭過頭站在屋子邊上遠遠地往牛棚看去,男人放下的那只大海碗架著對干凈的筷子,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過了許久,干草堆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個狼狽落魄的男人蹲下捧起了飯碗,拾起了一封封信。
他緩慢地用筷子攪起了飯,飯還沒吃到嘴里,眼里的淚就先流了下來。他邊吃邊看著信,又哭又笑。
趙蘭香在屋檐底下,站得腿僵了才靜悄悄地離開。
風中留下了她輕輕的一聲嘆息。
……
下午,她拎著一包的芒果卷去了支書家。
不料卻是大隊長的親娘李翠花笑瞇瞇地接待了她,她拿著老花鏡問趙蘭香:“學生娃,你幫俺瞧瞧這上邊寫的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