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李大力也聞風而來了, 他黑著臉說:“鬧什麼鬧?”
“還哭, 多大年紀的人了像話嗎?”
李大力嚴肅的聲音透露出怒意,四個女人便是再抹淚, 也不敢哭出聲了, 在一旁委委屈屈地滴眼淚。
李大力又說:“打架耍流.氓這種風氣要不得!這次你們的男人有錯, 賀老二也有錯, 兩邊都要做檢討。你們好好記住教訓爭取改正, 等支書認為你們已經改過自新了再回來上工。”
他看了一眼女人:“也不要心存怨恨,怨恨更是要不得!要鬧到趙同志告公安抓人,當你們的生產隊長, 我臉上都沒光。”
這一頓大棒子又加上教育,四個女人乖乖地離開了,心里一點怨恨也不敢有了。
隊長說是她們男人惹的事就是他們惹事,他的話是鐵打的。
……
李大力過來說了兩句話,頓時就把人管教得服服帖帖,趙蘭香在旁邊看得那是一個服氣。
她含笑地說:“謝謝隊長了。”
李大力沉聲應了聲,他說:“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耍起脾氣來倒是挺厲害的。”
他頓了頓,繼續道:“告公安就算了,這次群毆的影響很嚴重,還在工地上斗毆,把臉都丟出河子屯了。回頭大隊要開個檢討批評會,賀老二和這些人統統都要上去說兩句,你沒有意見吧?”
李大力雖然終日埋頭干活,心底里對文化人還是有幾分尊敬的,對知青也是難得的照顧。因為他沒文化,隔壁大隊的大隊長有文化,會用技術來指導社員科學地種糧食,弄得年年豐收。他羨慕極了。他清楚自己吃了沒文化的虧,他就去找知青求助。
那些知青娃娃雖然不是務農的好把式,卻是難得的熱心,一來二往李大力也用知識“武裝”起了自己的第一生產隊。
趙蘭香當然不樂意了,但是眼下這種兩邊各大十大板子的情況,已經是李大力最“寬容”的讓步了。她跟李大力說:“如果打人的人肯道歉,我就可以算了。”
李大力想也沒想地一口應下:“成。”
他說完,跟李宏德一塊走了。
趙蘭香去賀松柏的房間,瞅瞅他怎麼了。
賀大姐用力地敲了敲他的腦袋,教訓著弟弟:
“打架,又打架。”
“讓你打架。”
“你不聽話。阿婆,傷心死了。”
昨天賀三丫哭著去找她,找不到又哭著回來找趙蘭香,那個架勢把上了年紀的老祖母都驚動了。賀大姐還不敢讓弟弟去看阿婆,他這幅瘸手瘸腳的模樣,老人家看了該有多傷心!
實際上賀大姐還不知道弟弟為什麼要跟別人打架,只當以為他是又學壞了。
賀松柏沒躲也沒反駁,嘴里嘶嘶地任長姐敲。
趙蘭香在窗外看得有點不忍,想阻止賀大姐敲頭。但她看著賀大姐雖然是狠狠地敲,落手卻還是有點分寸,抿了抿唇沒有動。
等賀大姐教訓完弟弟離開后,趙蘭香才躡手躡腳地偷偷進賀松柏的屋子。
她說:“剛剛摔地上了?”
賀松柏嘶嘶地扯了扯唇,“綁著這些玩意,能不摔嗎?”
趙蘭香聞言仔細地打量了了男人一眼,不由地好笑,他本來人就瘦,加上了這幾塊板之后更加像骨瘦伶仃的木頭人了,支起腳就像圓規一樣。
好笑之余她又恨恨地說道:“你大姐說得很對,你以后再也不能打架了。
這回大隊長來放話了,下周你要去檢討會上面深刻反省自己。”
賀松柏淡淡地嗯了一聲。
趙蘭香用拇指輕輕地彈著他的腦袋問:“懂檢討書怎麼寫嗎?”
她循循說來:“我告訴你,檢討書的氣勢上要壓倒敵人、積極向上,戰略上要委婉迂回。地主成分的又咋啦,地主成分的還屬于可以團結、可以改造的份子哩。
如果你認真檢討,檢討對了,潘家那幫人無理由群毆的行為,就是有違和諧友愛的集體之風,破壞生產、拖社會主義后腿。咱們踏踏實實干活,抬頭挺胸做人,自己不敢把自己瞧低了,旁人才不敢小覷你。”
且看他把日子紅紅火火地過上兩年,還有誰敢小瞧賀家?兩年后,地主的“帽子”也就該摘下來了……
趙蘭香吧啦吧啦地說了一通,賀松柏突然捏了捏她的臉,聲音軟和地淡淡道:
“好,都聽你的。”
趙蘭香突然紅了臉,她為自己那番魯班門前的賣弄斧頭所面紅耳赤。
她那點淺薄的東西,怎麼好意思在這個日后的“商業大鱷”面前賣弄。
她輕咳了一聲說:“總之就是……讓村里人明白明白,你有一顆靠攏集體的誠心,不要讓他們對你的誤會太多了。”
賀松柏的外表雖然平靜,心中卻已經平靜不下來了 ,心頭噴薄出來的巖漿熔融地燙著。
他眼中慣常的冷漠徹底地融成一池春水,他仿佛感受到烈火灼燒著他的身心,讓他感受到光明和力量。
這個女人是發自內心地關心他的!除了親人,賀松柏還從沒感受過別人的關心!
他極力地克制自己的聲音,讓它變得不顫抖、不那麼奇怪。
他問:“你會去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