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了一堆不知道是什麼的草進來,用一個陶盆裝好。
他光明正大地打量著這位城里姑娘的屋子,一點都沒有闖入女孩子私人領地的自覺,視線滑過她床上散落地放著的衣物,短短半個小時之內屋子里多了許多小物件,窗子上掛了兩片天藍色的簾布,老舊的桌子用干凈的碎花紙包住了,一只瓷青色的花瓶插著幾朵野花。
整個房間煥然一新,透露出獨屬于女人的清新溫柔。
賀松柏把房屋的窗子關緊,淡淡地說:“把你的衣服和貴重的物品都收好,去吃飯。”
趙蘭香只把床上的衣服收了起來,卻沒有走,靠在門邊看他。
賀松柏嗤了一聲:“怎麼還不去吃飯,怕我偷你東西不成?”
說話之間他刺啦一聲劃了根火柴,把盆里的草給點了,頓時一股白茫茫的濃煙騰起。他兩條長腿一邁,躍出了門還順便把門口傻站著的女人推了出去,嘭地一聲重重地關上門。
趙蘭香的心頭驀然地一甜,他在給她的房間熏艾草。
想不到他雖然兇,卻還挺細心的。艾草能驅蟲除濕,久不住人的屋子容易生潮生蟲子。如果今晚將就著睡下去,第二天能咬出一身包來。
當初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趙蘭香是被追求的那個。每天養養花,剪枝插花煮茶,閑來無事逗貓作畫,稀里糊涂地就被老男人瞧上了眼,他耐心又自信地追了她三年。現在……她撇開了頭。
這個年紀的賀松柏離知情知趣還遠得很。那樣兇巴巴的、又冷又硬的態度,不把女孩子嚇跑都不錯了。
賀松柏又說:“我們農村,窮,沒有什麼好招待你的。”
趙蘭香含糊地哦了一聲,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正常,“我知道。”
賀松柏冷漠地跨大了腳步,把女人遠遠地甩在了身后走回了主屋。
賀家的晚飯,很簡單。
比知青食堂的伙食略勝一籌,好歹看得見米粒。不過趙蘭香看了眼賀大姐和賀小妹碗里的紅薯,收回了這句話。
她把自己碗里的米粒撥到了她們的碗里,笑著摸了摸肚子,“下午吃的包子還沒消化,撐得很。”
“你們吃吧。”
趙蘭香看了眼賀松柏,他碗里幾乎沒有米,那麼大的一個男人整天吃這些沒有油水的東西怎麼挨得過去?
她剛想把自己這碗飯讓給他吃,然而賀松柏很快三口兩口吞干凈了大碗里的紅薯,吃得很香,跟吃山珍海味似的一臉滿足,他吃完后端起祖母的那碗干飯朝著里屋走。
賀小妹小口小口地咬著饃饃,咬到了里邊還喝到了濃郁的湯汁,嘴巴吧嗒地吸著包子里的油汁的時候,眼睛愉悅地一閃一閃。她從來都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過年的時候吃的肉也沒有那麼好吃,好吃得她想哭。
賀松枝吃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吞了吞口水把包子讓給大姐。
……
第二天知青上工的時候,周家珍單獨把趙蘭香拉了出來,一臉不敢置信地問她:“你住進了賀老二家?”
她口氣里夾雜的震驚和鄙夷,毫不掩飾。
“昨天我忙著搬家,都沒來得及問清楚你。你惹上大麻煩了,趕快搬出來!”
趙蘭香詫異于周家珍厭惡的口吻,怎麼的一個兩個提起老男人,都是這幅避之不及的模樣?
她笑著問:“怎麼了,他那里是狼穴虎窩,住不得?”
周家珍看著趙蘭香還在笑,氣憤地說:“何止狼穴虎窩,那個人根本就是個流,氓!你是不知道——”
她越說越激憤,臉也漲紅了,到底念著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難以啟齒,周家珍一把將趙蘭香推入了玉米地里。
“去年賀老二和潘雨亂.搞男女關系,被送去勞改了一段時間。現在是放出來了,好好的一個姑娘,你說怎麼……哎——”
周家珍說起這件事時滿臉的羞愧和憤怒,她壓低了聲音偷偷說:“有人看到他們曾經鉆過玉米地,而且潘雨是被強迫的。”
趙蘭香的內心受到了轟然的震動,她從來都沒聽老男人提起過這件事。
她搖搖頭,“應該不是你想的那麼嚴重的事,如果那樣,早就被槍.斃了。”
“這里頭可能有誤會。”趙蘭香說。
這個年代男女關系管得是非常嚴,趙蘭香就聽說過有這樣的一個例子,一個男人公然闖入了女廁,結果被判了死刑。夫妻倆在公共場合都不允許有過親密的行為。何況是毀了人家清白這種大事。
周家珍咬牙切齒,從喉嚨里哼出了聲音,“誰知道呢,總之你快點搬出來,那種地方你多呆一天我都覺得心里不踏實。”
“我來河子屯那麼多年了,大隊的人我都認全了。賀家老二當真不是什麼好人,就算他是被冤枉的,他也不是個好的,不然咋地到現在都跟潘雨扯不清關系?”
“我敢說肯定是他家太窮了,潘家瞧不上他,他沒錢娶媳婦。”
趙蘭香含糊地說,“我知道了,謝謝你。
”
她現在的心情有些復雜,她不高興,她很不高興。
老男人居然瞞了她那麼大的事情,當年裝得老實巴交地說自己在感情上還是頭一遭,若是行為舉止讓她感到不適還請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