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口齒伶俐,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般地道:“賀松柏,57年人。家里一姐一妹,祖母李氏光緒二十四年人,生有一子二女。我媽是李奶奶的表姐的女兒,也就是賀二哥的表姨。”
趙蘭香一本正經地睜眼說瞎話。
對不住了媽媽,讓你平白無故多了個表外甥。改天我會幫你多添一個優秀的女婿的。
李大力頓時頭如斗牛大,想要從女知青的臉上辨出她說謊的跡象,但那汪清泉似的清澈眼眸又閃又亮,直能晃花人的眼。而現在她的眉梢微微挑起,眼里含了些了然的笑意,盈盈閃動,仿佛能夠看穿人的心思。
李大力窘迫地收回打量的目光。
“這、這樣啊,這樣也好。”
人家都說是親戚了,李大力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難道他還在人面前數落人親戚思想品質有問題不成?
于是乎,趙蘭香就這樣成功地把自己的住宿忽悠了過去。
下午的時候知青們聚在臨時知青點一塊打牌,閑聊,趙蘭香從柴房取出了一筐沒吃完的肉包子放入布袋里裝好,三兩油足夠做二十只包子、一頓湯面。她和周家珍還有幾個相熟的知青一塊也只吃了十只。
她拎著包子繞去了牛角山的另一頭,走到田埂邊尋了一處坐下,她把裝著包子的布袋解開一個口子。
剛剛上過蒸籠加熱的包子呼呼地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很快趙蘭香面前就多出了一雙趿著草鞋的腳。她抬起頭往上,一張饞得掉口水的臉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遠遠地看著,不敢接近,也不想離開。
女人大概二十來歲,臉上卻有飽經滄桑的皺紋。她的手指關節腫大,是干慣了粗活累活的緣故。
她張開嘴咿咿呀呀地說不出話,干脆靜默地盯著趙蘭香吃包子。趙蘭香當著她的面吃完了一只包子,撕開包子白嫩的皮兒,一口咬著油嫩的瘦肉芯,一臉幸福滿足地把包子吞入了腹中。
女人眼里的羨慕更加深了,然而她只是遠遠地看著,時不時地瞅上一眼,又低頭割她的牛草。碩大的背簍足足有一個她那麼大,壓在她瘦弱的肩上,不堪重負。
趙蘭香秋水一樣的杏眸輕易地瀉出了笑意,她把包子往前一推,遞到女人的面前。
這就是賀松柏的大姐,賀松葉。趙蘭香沒有說話,而是沖著她打了幾個手勢。
過來,一起,吃。
肉包,太多了,我一個人,吃不完。
她做手勢的時候,腰板挺直,嘴角翹起面露笑容,姿勢正確又敞亮。
趙蘭香打完手勢后,賀松枝的臉上有毫不掩飾的驚喜,又多了一抹遲疑。
趙蘭香又繼續“說”:“我,吃飽了。”
“包子,香,好吃。你試一試。”
賀松葉小時候發了一場高燒,侵害了聽覺神經,聽不到任何聲音漸漸地也就不懂得說話了。賀家父母相繼離世,是她把一雙弟妹拉扯大的。可以說她是賀松柏最尊敬的人,沒有之一。
趙蘭香跟賀松葉相處了好多年,日常的溝通完全沒問題。婚后她發現了大姑姐賀松葉實際上就是個吃貨,以前過的日子太苦了,幾乎沒有吃過好的東西,老了之后特別喜歡吃,尤其喜歡吃肉包子。
趙蘭香彎起唇,循循善誘地說:“嘗嘗看?”
她把包子塞到了賀松葉的嘴里,賀松葉渾身一震,用舌頭頂了頂柔軟的包子皮,眼眶突然濕潤起來。
她佝僂著腰,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嘴里這只包子,胃中刺痛的饑餓感促使她機械地嚼動腮幫。
滑膩松泛的豬肉溢出了鮮美的汁液,流到她的嘴里。一股甜蜜濃郁的滋味攫住了她所有的感官,不知不覺之中賀松葉吃完了一只包子,感受到了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滿足感。可是她還沒飽。
為了省下家里的口糧,她今天只帶了一只黑面饃饃,早上干的活太重了她把饃饃全都吃光了,中午只能喝點水混了個水飽。
賀松葉在渾然無覺的時候吃了一只又一只的包子,她吃干凈了手里的,趙蘭香就遞給她一只。
最后趙蘭香裝包子的布袋都癟了下去,她笑瞇瞇地打著手勢說:“賀姐姐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我,想要,住你們家。”
……
傍晚,當賀松柏挑著一擔子雞糞正在給家里的自留地追肥的時候,他看見了自家長姐背了一大袋東西回來。她走到空置了多年的屋子前,把東西放下。一聲不吭地拿出掃把里里外外地捯飭了一番,把里面吃了灰塵的雞圈扔了出來,又陸續地扔了簸箕、鋤頭、犁……
賀松柏也沒有問他姐要做什麼,直到她笑瞇瞇地把新彈的那床單棉被也抱了出來,賀松柏才終于正視起來了,桀驁不馴的眼暗了暗。
那床被子可是她攢了許久的錢才給自己置備下的嫁妝,她從來都不舍得用的。
第006章
很快賀松葉打掃出了一間屋子,她本來就是手腳干凈麻利的人,一旦閑下來就坐不住,家里哪個角落都不落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