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姝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楊懷譽的名聲徹底臭了。
她總算是體會到那天他說的什麼“接下來我的名聲會更臭”了。
她也記得,他說名聲這種東西,只要自己不在乎,誰都傷害不了自己。
她是非常認可這個觀念的。
所以她轉過身,牽住了楊懷譽的手:“娘,那就辛苦你親自跑一趟了。”
楊懷譽見狀,便也表了態:“謝謝尤嬸,該用錢的地方跟我說,我手頭不缺錢。”
“行,這會雨小了,你趕緊回去吧,到底還沒成家,要是在我家留宿,會被人說三道四的,對你對三妹都不好。”尤紅芳掃了眼他倆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心里又是高興又是發愁。
她也不想跟劉彩玲當親家,這老妖婆可難纏了!
可她能怎麼辦呢?
閨女有個人疼也是好的,她平時是嘴碎了點,但是事關閨女的終身大事,她也不會含糊。
于是天一亮,她就叮囑了晏婉一聲,叫她抽空幫著把那繡品的最后一點幫她收了,明天要交給繡品站的。
交代完她就出發了,早飯都沒吃,提著雞就往下圩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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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姓是整個塢塘公社人口最多的姓,因為他們是土生土長的塢塘人,關系錯綜復雜,親緣網絡更是深入每一個公社每一個自然村每一個生產隊。
反觀晏家,是后來逃難過來的,整個老塢堡就他們一大家子姓晏。
在這個以家族為單位的老舊社會體系還沒徹底瓦解之前,周家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比別的人家有底氣。
周莉莉的爹叫尤長空,是尤紅芳的親大哥,因為當初家里窮,兄弟幾個沒辦法全都娶妻結婚,就抓鬮,讓其中兩個入贅到別人家去。
尤長空就是這樣一個倒霉蛋。
在農村有句老話,寧做上門媳,不做入贅郎,就是說的贅婿沒有地位沒有尊嚴。
因此,尤長空在周家的處境可見一斑。
他心里對其他沒被抽中的兄弟多有怨言,每次逢年過節都要吵架。
尤紅芳勸了幾次就被嫉恨上了,導致兩家關系一度緊張到大小節氣全都不來往的地步。
后來晏澈自己成了家,又分戶分出去了,才重新跟他大舅這邊走動了起來。
所以上次晏澈結婚,請了周家的人。
尤紅芳這次來,不是找她哥尤長空的,而是找她嫂子周萍。
周萍這一支沒有兄弟,所以是她們姐妹幾個在當家,六個姐妹,招贅了三個,嫁出去三個。
周萍作為大姐,在周家說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最關鍵的是,周萍她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全都好好活著,而且生了兩個兒子,總算是把這一支撐起來了。
所以找她保媒,楊家人會顧忌著點,不敢亂來。
還有一點就是,周萍她自己就是下圩村的生產隊長,兩個兒子,一個在糧管所,一個在武裝部巡江大隊,都是不好惹的。
所以尤紅芳咬咬牙,把家里最后一只下蛋母雞給提上了。
見著她嫂子,她也不說自己來請她保媒的,先是趴在她嫂子肩上一通哭。
哭那老宋家不做人事,欺負晏姝和曉萌母女倆。
哭完了又罵,罵她男人晏楚煬當初瞎了眼,把閨女往火坑推。
周萍平時很忙,不過今天雨還沒停,她剛從田間看了圈回來,正好沒什麼事做,就叫周莉莉搬了個板凳,坐在堂屋里好勸歹勸。
“紅芳啊,過去的就過去了,你要是想托我辦事你就說,沒必要把自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回頭你哥看見了該說我了。”周萍跟尤紅芳關系還可以,兩人做姑娘的時候就在一個老繡娘手底下學徒的。
按照規矩,周萍還得管尤紅芳叫一聲師姐。
所以這點面子,她得給。
尤紅芳便抹了把淚:“嫂,是這樣的,三妹這丫頭,總算是苦盡甘來,有人肯跟她處對象了。就是吧,對方是個沒結過婚的大小伙子,家里百般阻撓,不惜以死相逼,那孩子又是個倔脾氣,就硬碰硬,鬧得他大哥非常來氣,到處敗壞他名聲。他大哥又是做生產隊長的,這麼一鬧,沒人敢給孩子保媒了,你說說,這可怎麼好啊。”
周萍算是聽明白了,她拍了拍尤紅芳的手背:“是楊家那小兒子吧,昨天莉莉跟我說了,在船上遇著了。”
尤紅芳沒想到周莉莉知道這事,她也不明白她嫂子是個什麼打算,只管嗚嗚地哭,不接話,不變應萬變。
周萍只好自顧自往下說:“其實那小子我也看上了,還想說給我家莉莉處對象的,就是這孩子,一開始還挺積極的,昨天回來卻說什麼也不同意了,還說自己看上了毛家那大兒子,叫我給她想辦法。所以這事倒是巧了,你要是早兩天來找我,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現在既然莉莉自己不愿意,那我就做個好人,幫我那苦命的侄女一把吧。”
尤紅芳還是沒說話。
她嫂子這話有文章,話里話外,楊懷譽是她女兒周莉莉不要了才便宜了晏姝的。
這話尤紅芳不愛聽。
果然這人啊,一旦當個什麼小官小吏的就開始拿喬作張了,哪里還記得從前的情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