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就隱約聽到風聲,說他好像不久前曾在綏山州出沒,送了黑風鏢局好大一個人情,怎麼忽然又跑到這兒來了!您老人家是塞外猛禽,就在自己家門口一畝三分地兒活動不好嗎?串什麼門子啊!
大概這就是緣分來了,躲也躲不掉吧,當日在衙門輪值的還是當天抓到廖雁當街烤魚的衙役。領頭的叫李虎,兩人一打照面,表情都微妙起來:
怎麼還是你?
原本大家見廖雁這個陣仗,還以為怎麼樣了呢,都本能地嚴陣以待起來:沒辦法,折翅雁在江湖上的名聲毀譽參半,前兒還明知故犯烤我們的錦鯉吃呢,誰知道這廝會不會突然發瘋?
有個小衙役比較眼尖,往廖雁身后那一群鼻青臉腫、吊著胳膊拖著腿兒的人臉上一掃,竟還能勉強從這一張張面目全非的“叢林”中識別出幾個熟面孔。
“李頭兒!”他隱晦地拽了拽前頭李虎的衣角,朝一個方向努了努嘴兒,壓低聲音道,“那不是上月剛來過的王老狗嗎?還有青皮趙……”
好家伙,都是本地有名的潑皮無賴啊。
李虎定睛一看,還真是,看廖雁的表情越加微妙,暢快之余,竟也有些同情起那些賊來了。
你們犯在誰手里不好啊,偏要撞上這廝……吃苦頭了吧!
活該!
廖雁是個有三兩染料就敢開染坊的主兒,此時見了一干衙役們的臉色,當場又抖起來。
他一條胳膊搭在石獅子上,斜著眼睛歪著頭嘚瑟道:“收貨吧!倒也不必太感謝大爺,就是別忘了翻翻看通緝犯簿子,若有賞銀的,別漏了。
”
一臉“你們衙門的人就是無用,終究還得大爺出馬”的表情。
李虎:“……”
也不知為啥,就是覺得手癢想打人。
“對了,”廖雁又想起來什麼,從那一摞供詞里撿了兩張出來,在半空中抖得刷刷作響,“有幾個手上還沾了人命,倒數那三個還跟外地拐子有串聯,看能不能抓著吧。”
他本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善人,下手也是出了名的黑,折磨人很有一套,這群賊里的相當一部分根本架不住一個來回,爭先恐后求解脫。
廖雁一聽,哎,有門兒,就又加了一把火,讓他們相互檢舉……
、
本來麼,盜竊這種罪是最難定罪的,尤其是這種根深蒂固,有完整盜竊、分贓、銷贓鏈條的團伙,可能眨幾下眼睛的功夫就倒手幾回,往哪兒找去?
何況天下銀子都長得一個樣兒,主人來了叫也不答應,只要不被抓現行,必須按照法律確認人贓并獲的衙門也拿他們沒辦法,頂多找個街頭鬧事的由頭略打幾板子、關兩天,治標不治本。
那些人都是幾進幾出的老油子了,出入牢房比回老家都頻繁,對這一套規律門兒清,因此肆無忌憚,非但沒有悔改之心,往往出獄后還會變本加厲,美其名曰給自己加補養。
所以城里有賊,衙門知道嗎?知道。李虎他們知道嗎?也知道。
可有辦法嗎?還真沒有!
至少沒有根除的辦法。
只要世上有好逸惡勞的人,賊窩這種存在就永遠不會消失,恰似日光背后的陰影。
但廖雁可不管那一套,你不說我就打,說了就誰也跑不了,總能找出點合適的理由抓你。
所以他這一折騰,就相當于一口氣把整個賊窩連根拔起,雖然都罪不至死,可確實解決了大問題:
既然有殺人犯、有脅從拐賣犯,那罪過可就大了,衙門完全可以借口調查,將其余人多關押一陣子嘛。
街上清凈一天算一天!
于是李虎難免看廖雁也順眼了一點。
不過大概就是命吧,同樣是黑吃黑,白鷂子每次都能剝三層皮,但輪到廖雁……
李虎身后的小衙役將這群賊人的身份一一核實后,看向廖雁的眼神中都帶了淡淡的同情和遺憾,“廖少俠,真是不湊巧,都不是通緝犯。”
正美滋滋想得了賞銀怎麼花的廖雁:“……你再說一遍?”
小衙役眨了眨眼睛,口齒清楚道:“沒有通緝犯。”
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有緣無分吧,廖少俠有花錢的緣,卻沒有掙錢的分……
李虎沖那小衙役擺擺手,示意他把人都帶進去,又看向廖雁,“是不是還缺點兒什麼?”
廖雁迅速裝傻,“打掉的牙都在院子里呢,想要自己派人去取。”
李虎:“……”
他直勾勾看著廖雁背上巨大的包袱,“捉賊捉贓,這些人積攢多年的贓款呢?”
你撒謊好歹遮掩一下行嗎?能不能尊重一下公職人員!
廖雁睜眼說瞎話,“沒瞧見,我去的晚了,早沒了。”
李虎太陽穴上青筋突突直跳,忍無可忍地指著那個包袱道:“這不就是嗎?”
不然你一個連十兩銀子罰款都要跟人借的主兒,哪兒來的這麼大包袱?
廖雁警惕地看著他,立刻往后跳了一步,站在大街上道:“干什麼干什麼?官府的人要明搶了是嗎?你說這是贓款,你叫它一聲它答應嗎?”
李虎:“……”
片刻之后,有衙役氣喘吁吁沖入后院,亢奮地指著外面道:“打,打起來了!李頭兒跟那什麼姓廖的打起來了,都去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