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城郊有座玄武湖,以紫金山為枕, 依靠古城墻,乃是少有的城內大湖,水波浩渺、霧氣升騰,或陰或晴都有一番言語難以形容的壯麗景象。
他不好游樂,倒是喜歡去山林里野,幾乎日日都去里頭玩耍,竟無意中發現了一處隱藏的酒家,頗合口味。
說到酒,實在是廖雁不夠喜歡南京城的最大一點。
這里有足夠多的美景美食美人,卻獨獨缺少美酒,可謂十全九美。不過在廖雁這種嗜酒如命的人眼中,只要沒有酒,那麼九美也索然無味。
做人不喝酒,跟死了有什麼分別!
他口中的酒家本山中一戶人家,家中只有一對年近六旬的老夫婦,十分熱情好客。
老兩口只得兩個女兒,如今早已嫁人,常年只老夫婦二人安靜度日,天長日久,難免寂寞。
因常有人入山游玩,走得累了就要討碗水喝,那夫婦二人就順便將前半個院落開辟成茶館,每日早晚燒水烹茶,以供往來有人歇腳解渴,也沾點人氣,與人說說話樂呵樂呵,聊以度日。
這店主人卻編得一手好竹器、釀得一手好酒,奈何在本地無人欣賞,難免郁郁寡歡……誰知偏在今年遇到廖雁這個識貨的,大有知己之感。
兩人雖然年紀差了好幾輪,但難得竟一見如故,說天侃地好不熱鬧,那老漢愛煞了廖雁瀟灑肆意,還不愛要酒錢。
“不怕小哥笑話,老漢我年輕時也想過闖蕩江湖哩,”老頭兒咧開少了一顆牙的嘴巴,樂呵呵道,“只是陰差陽錯,終究還是在這里過了一輩子。
”
他雖然已經快到六十歲,但依舊耳聰目明,兩只眼睛里時刻閃動著光彩。
似少年人般活潑。
此言一出,那婆婆就捂著嘴巴笑起來,又拍打著他的胳膊道,“就你這樣,卻哪里闖蕩得了江湖!”
說著,又給廖雁倒茶,指著老伴拆臺道:“他怕痛哩,怕得很。”
老頭兒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嘟囔道:“你這人真是有趣,誰不怕痛呢?是吧,小哥?”
這一帶山上全是茂盛的竹林,山風又盛,刷拉拉的風過竹林聲幾乎一刻不停。
看著眼前這一幕,聽著耳畔回蕩的刷拉聲,廖雁忽然有種陌生的情緒。
他點點頭,很認真地回答道:“是呢,人都是怕痛的。”
不去闖蕩江湖,也沒什麼不好。
這對老夫婦十分好客,廖雁來得勤又話多,兩邊很快熟悉起來。
老兩口的日子很是清貧,每日粗茶淡飯,但老太太的身子骨很硬朗,手也很巧,簡單幾樣菜蔬也被她料理得整整齊齊清清爽爽。
一道清炒筍片,便如同濃縮了整段春日一般。
有時廖雁喝得酩酊大醉,便懶怠下山,直接在人家家中宿一夜。
他也不白住,每日都幫著挑水劈柴,順便掃掃被風吹落的竹葉,竟罕見地能沉得住氣了。
直到此時此刻,廖雁好像才終于覺得這座令無數人心向往之的府城可愛起來。
本來麼,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有人愛就有人惡,可能江南水鄉對世上絕大多數人而言是畢生所求的夢境,但對他來說,也不過就是人生匆匆一站。
不過沒有錢,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若人家追著他要賬,惹急了只管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可眼見著那釀酒的老漢家境也不是多麼富裕,還總不要自己這個“小友”的酒錢,廖雁自己心里先就過意不去。
他年輕力壯、有胳膊有腿兒的,沒道理還要一對老頭兒老太太養活。
嗯,怎麼搞點錢來呢?
這個可太簡單啦。
于是南京城內的賊窩就遭了秧。
江湖客們的收入來源往往相當簡單且有限,具體到廖雁身上,基本就只剩下黑吃黑這一條路。
他做這個真是駕輕就熟,堪比撂在岸上干渴許久的魚兒終于回到水中,難得舒爽。
他的眼睛簡直比草原的蒼鷹還要銳利,只需往街上看似隨意的逛一圈,就能準確叫破哪個是扒手、哪個是拐子。
用他的話說就是:每個人的味道都不同,那些人身上飄著的就是贓款的味道。
香著呢!
于是當天夜里,他就順藤摸瓜直搗黃龍,如入無人之境,猶如砍瓜切菜般一個人干掉了一群,黑吃黑真的不要太爽。
廖雁徹夜未歸,山中老漢以為小友今天有事沒來,不禁黯然;白星和孟陽則以為這廝又去山上討酒吃……
第二天一大早,他右手的麻繩上拴著一溜兒賊,左手則捏著厚厚一摞口供,全都是這伙人熬夜交代的。
不交代不行啊,惡人還需惡人磨,原本這些賊都是陳年慣犯,覺得自己完全是南京城一霸,這就夠惡了!誰能想到呢,這平地里蹦出一頭活驢來,一個人就把他們一群人干翻了!
眾賊都斷胳膊瘸腿兒地躺在地上哼哼了,這廝連油皮都沒層破一點!
個別賊業務范圍比較寬,相對眼界更寬一點,一看廖雁斷人手足的熟練勁兒就是心頭一涼:他娘的,這不是傳說中的折翅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