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丫頭婆子齊齊應下,麻溜兒準備去了。
“哎呀你!”郎文逸跟著喊了聲,可又說不出別的話來。
去是自然要去的,可你這樣儀態全無氣鼓鼓的,又算怎麼個樣子嘛!
“我怎麼樣了嘛?好得很呀!”劉玉自己也知道這個樣子不大像話,匆匆忙忙對鏡梳妝,又往腫脹的眼睛上撲粉,抽空道,“哎呦呦瞧瞧你那個什唔拔唆的樣子……瞪什麼眼睛啦,了不起我進京跟兒子過去!”
說來劉玉作為一個命婦,小半輩子經歷的起伏也著實傳奇。她的母語確實是江南話沒錯,但這幾十年來四處顛簸,需要不斷適應,如今好像哪里的強調都帶一點,又哪里的強調都不像。平時正經說官話聽不大出來,可一旦情緒激動時,她各地的方言和口音就都冒出來一點。
郎文逸沒她激得沒脾氣,頹然坐到炕上,也是眼眶泛紅,“你又說這些扎心窩子的話作甚。”
他一生只求個忠君愛國,及不貪財也不好色,家中只有劉玉這麼一個發妻和一男一女兩個孩兒。如今女兒遠嫁,兒子也已成家,與家人一并留在京城太學讀書科舉,就只剩他們兩個老貨相依為命。
過去那麼些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如今妻子卻又冷不丁說什麼撇下自己跟兒子過的話,著實叫郎文逸心中不是滋味。
難不成自己大半輩子鞠躬盡瘁奮力一搏,到頭來還混個里外不是人?
劉玉一說完,也覺得有點狠,可想到丈夫的死腦筋,又忍不住來氣。
正好車也備好了,她嘆了口氣就往外走,路過郎文逸身邊時,又忍不住停下,低低罵了句,“你呀,真個死腦筋!”
平心而論,作為官員,作為人臣,丈夫的想法和堅持有錯嗎?
沒錯。
但作為死者的后代,陽兒的恨有錯嗎?
也沒有。
這世上的是是非非,本就不是三言兩語說得盡的。
再說福來客棧。
孟陽三人回到客棧后,氣氛著實詭異。
三人認識以來,孟陽一直都是寬和懂事的,這麼個人突然說想要什麼東西,自然令人難以拒絕的。
但小豬仔饅頭……那是什麼東西?
白星和廖雁好一通大眼瞪小眼,死活想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孟陽回來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被子整整齊齊齊胸口蓋著,然后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直勾勾盯著床帳頂端。
白星一看他這個姿勢就渾身發毛,覺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具隨時準備入土為安的鮮活尸體。
她小心翼翼扒著床頭蹲下,跟孟陽腦袋挨著腦袋,小聲問道:“除了小豬仔饅頭,你還想吃什麼?”
孟陽微微轉過一點眼珠,認真卻空前執拗道:“不,我就要小豬仔饅頭。”
說完,又繼續維持著這個挺尸姿勢,仰頭放空了。
白星看了廖雁一眼,廖雁又看了她一眼,最后齊齊發懵。
兩人對烹飪一道著實一竅不通,撓頭不止,最后實在沒法子,只好跑去問客棧掌柜。
那掌柜的也是滿頭霧水,“饅頭做過,這小豬仔?早年我曾去過北地,聽說過西北一帶有什麼花饅頭,別是那個吧?”
再去問廚房,廚房里的人也沒做過這個。
想做小豬仔模樣不難,南邊的船點多得是擬物的手段,可如何在饅頭上做花兒,他們還真沒試過。
隔行如隔山,糕點和饅頭的柔韌、膨脹程度截然不同,用在糕點上的塑形手法,還真未必能在饅頭上通用。
正犯愁呢,卻見客棧外頭忽然停了一輛挺講究的馬車,從上面下來一個戴著帷帽的女子,身邊還跟著幾個丫頭婆子,皆是衣衫考究,瞧著不像尋常人家。
掌柜的不敢怠慢,忙跟白星和廖雁告罪一聲,親自迎了上去。
那女子也不說話,只身邊的丫頭出聲問道:“你們這里可是住著一位叫孟陽的客人?不到二十歲年紀,有北方口音。”
掌柜的一愣,下意識看向白星和廖雁。
這不就是那位孟小公子的同伴麼?
白星打量了那女子幾眼,覺得此人應當非富即貴,“你是誰?”
書生現在難過著呢,可不是什麼人想見都能見的。
劉玉想起丈夫說的話,自然知道與孟陽一起出門的還有年紀相仿的另外一男一女,約莫這個就是了。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努力壓抑住翻滾煎熬的內心,“你是白姑娘吧?我是陽兒的伯娘。”
第100章 小豬仔饅頭
孟陽還是仰面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聽見有人進來也不睜眼,“小豬仔饅頭做好了嗎?”
小豬仔饅頭……
劉玉一把扶住門框,身體晃了兩下, 眼淚刷地淌了下來。
孟陽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扭頭一看,就見門口站著個陌生女子, 戴著帷帽也瞧不見面容,不過看穿戴打扮, 大約出身富貴。
他蹭地坐了起來, 面上微微泛紅, “這位, 這位咳,您走錯屋子了吧?”
因拿捏不住來人年紀, 他也不知該如何稱呼,只好含糊過去。
跟朋友撒嬌使性兒也就罷了,可這幅樣子給外人瞧去……實在有些丟臉。
劉玉摘了帷帽, 淚流滿面道:“陽兒,是我, 我是伯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