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見對方這個反應,懸了一路的心總算落回肚子里。
書肆的少掌柜立刻安排人去排版,認真思索片刻,又道:“我覺得這個值三十兩銀子。”
雖然字數更少,但內容更精彩,讀起來更引人入勝,不光底層百姓喜歡,讀書人也一定會中意的。
孟陽還從沒一次性賺過這麼多錢,不由喜出望外。
三十兩銀子沉甸甸的,體積也大,拿著并不方便,他便請對方只給十兩現銀,剩下二十兩都換成一張薄薄的銀票子。
他打算回客棧后就將這張銀票用油紙封起來,縫入貼身衣服的夾層中,如此既輕便,又可保萬無一失。
出門在外的,多小心些總沒錯的。
他歡歡喜喜地往回跑,甚至連跑動間濺起的雨水打濕了褲腿也不在意。
“星星,星星!”他喘著粗氣往二樓爬,臉蛋紅彤彤的,額頭上滲出汗水,“我賺到好多錢!”
他敲開門,發現里面除了白星和廖雁之外,還有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文士,于是剩下的話戛然而止。
約莫一刻鐘后,終于慢慢平靜下來的孟陽挨著白星坐著,已經弄清來人身份。
裴懷,黑風鏢局的二當家,之前白星口中“不太可能跟過來”的智囊。
他雖然是江湖人士,但長相和打扮都很斯文,下巴上還蓄著讀書人最熱衷的長須。
如果不去看他腰間懸掛的長劍的話,只怕孟陽真的要以為這是個正經讀書人了,畢竟對方身上的書生氣仿佛比自己還要重一些似的。
裴懷是江湖上少有的溫和君子,聽說中過秀才,平時總愛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可此時卻顧不得許多。
文士帽下的頭發已經微微散亂,兩只滿是血絲的眼睛凹陷著,衣衫上布滿塵土……就連他最愛惜的胡須,也狂亂的糾纏著,如同一大把枯草。
“……三弟坐鎮家中,我聽說白鷂子此時就在綏山州,當真喜不自勝,就緊趕慢趕地過來了……”過去幾天內,裴懷一直在晝夜兼程地趕路,嘴唇早已干裂,一張口就扯開許多大大小小的血口子,又從里面冒出來好些血珠,眨眼功夫就將他一雙薄唇染紅,甚至匯聚后還順著嘴角流下來一點。
但他卻渾不在意,只是語氣急促地說著,眼神中透出一點艱難的懇求。
孟陽看得觸目驚心,忍不住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那個,你要不要先潤潤口?”
聲音都嘶啞了,好像刀劍用力劃過粗糙的鐵器。
裴懷也不推辭,道謝接過,一飲而盡,直接用手背在嘴上一抹,連血帶水都擦了一回。
只是嘴上的血口子卻沒那麼容易好,被他這麼粗暴的一扯,好幾個地方傷口更深更大,看上去簡直像源源不斷的吐血。
孟陽看得直咧嘴,就覺得自己的嘴唇仿佛也跟著疼起來。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于意識到,對方雖然長相斯文,可跟自己還真是不同。
至少他自己……如果狼狽成這般模樣,是一定會小心一點的。
“沒想到折翅雁也在,”一杯熱茶下肚,裴懷稍稍松了口氣,好像溺水之人終于看到浮木,而且還是兩塊,“若廖少俠也愿意跟著走一趟,那就再好不過了。”
廖雁抱著刀,低著頭,一下一下擦著,聽了這話總算肯撩起眼皮瞧他一眼,“給錢嗎?”
但凡問錢的,就是有門,裴懷當即抱拳許諾,“若能救回大當家,必有重謝!”
黑風鏢局盤踞西北多年,幾乎把控了長江以北八成買賣,二十多年下來集聚的財富無法估量,他們所謂的重謝,就是真正意義上的重。
“那還等什麼?”廖雁終于來了精神,刷地將刀還鞘,“吃飯!”
吃飽了,才有力氣拼命不是?
見他答應,裴懷不禁喜形于色,站起來做了個揖,又去看白星,“那白姑娘?”
折翅雁此人功夫奇高,手段狠辣,但不太受拘束,性情反復無常,說不定今天幫忙,明天拆臺,他總覺得不太保險。
而白鷂子卻年少沉穩,又與折翅雁交好,若有她在,方能保得萬全。
白星道:“幾年前我初入江湖,許多人看我是個年輕女孩子,難免輕視,連賣命的機會都不肯給。是裴當家你力排眾議,給了我比試的機會,一個銅板也不曾克扣……”
初入江湖的新人不懂規矩,被排擠、被騙都是常有的事兒,如果不是裴懷,哪怕白星真的能順利走鏢,到最后也未必能拿到銀子。
可她非但拿到了,而且一文不少。
這份恩情,她記得。
直到此時此刻,裴懷才終于安了心,感激不盡道:“若渡過此劫,兩位就是黑風鏢局一世的朋友!”
“話不好說的太滿,”白星卻冷靜,“紅枝鏢局糾結的好手足有二三十號,分四個方向圍堵蘭和山谷,我和廖雁也是好漢難敵四手,縱使去了,只怕也是治標不治本,二當家還需早做打算。”
“那是自然,”裴懷點頭,“大公子和二公子已經分別趕往泰山派和鐵拳五爺處……”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雙方各有死傷,單靠個人的力量很難平息,必須得有幾個江湖中德高望重的人物來說和,才能暫時平復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