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一顆心頓時又酸又軟,都不舍得罵人了。
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想必這小姑娘是打小就這麼跌跌撞撞過來的,養活自己都不容易,又哪里顧得了這諸多細節?
可憐見的。
她嘆了口氣,去衣柜里翻找一回,拿出一件嶄新的衣服往白星身上比劃下,“我閑來無事做的,還沒上過身呢。嗯,我瞧著咱倆身量差不多,呦,你胳膊要長一些,手長腳長,果然俏麗。你且等等,我給你補一截。”
好好的小姑娘,做什麼要穿深灰色?鮮亮些才好呢!
這件粉色衣裳一比量,瞧著臉色都紅潤不少呢。
王太太好像突然來了干勁。
她竟又從衣柜里翻出另外兩套單衣,一套淺藍,一件煙紫,都是一樣的款式,上面還繡了幾朵小花呢。
她娘家沒有姊妹,偏生的又是個兒子……好容易來了個小桃兒,人家是有娘的,許多事她也不好越俎代庖,一手打扮人的本事竟無處施展。
現在好啦,有個傻乎乎的小姑娘什麼都缺!
王太太翻出針線笸籮,又把做那幾件衣服的余料從箱子里找出來,笑道:“你既習武,想必衣裳磨損也快,一套怎麼夠穿呢?正好袖子短一截,補一個箭袖袖頭正好。”
棉布軟乎,卻不耐磨,但凡愛動彈的小孩子,穿不了多久就要補一補的。
像冬冬,整日爬墻上屋,有時幾天就能糟蹋一套好衣裳。
白星腦子里亂哄哄的,一顆心砰砰直跳,既歡喜又惶恐。
她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啊?
無緣無故的,自己可以要這麼多禮物嗎?
專心于針線活的王太太卻沒留意到她的心思,正噼里啪啦的劃算呢。
“我記得你上回說今年十八了對不對?哎,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也是有可能再略微長點個頭的,這麼著,我把袖口疊兩層,一來耐磨,二來若你果然抽條了,就直接把線拆了放開就好。”
她自己就是,十九歲那年,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又長高了約莫一寸,只好把以前做的新衣裳全都翻出來補齊。
白星貪婪地看著,只覺埋頭做針線活兒的王太太無形散發出一種東西,令她心馳神往的東西。
“我有錢的。”她小聲說。
義父說過的,無功不受祿,如果自己總是白要人家的東西,是不是很快就會被厭倦?
她真的很喜歡王太太,如果被討厭,她覺得自己可能會難過的死掉。
“嗯?”王太太愣了下,習慣性地在頭皮上磨了磨針尖,聞言突然笑出聲,“傻姑娘。”
白星皺眉,我不傻啊,傻的是廖雁!
“你不用害怕,”王太太的眼睛好像有魔力,能看出她的不安,“更不用躲避,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麼神奇,有的時候你突然遇見一個人,可能只見過短短幾面,可就是很想對她好。有的人也許已經認識了許多年,但還是兩看生厭……”
白星似有所悟,“這就是緣分?”
“對,”王太太笑著點頭,“這就是緣分。”
白星的眼睛刷地亮起來:緣分是個好東西!
“我們有緣分?”她不太確定的問道。
說這話的時候,她直勾勾地看著王太太的臉,既渴望答案,卻又害怕聽到否定的。
“是啊,”王太太忽然空出手來,輕輕掐了掐她的腮幫子,笑瞇瞇道,“我們有緣分呀。”
白星嘿嘿笑起來。
也不知怎的,她覺得自己原本空蕩蕩的心里,好像被稍稍補起來一點。
很滿足。
王太太好一陣飛針走線,看得白星眼花繚亂。
就聽她又帶著笑意道:“跟陽仔做鄰居怎麼樣?”
“挺好的。”白星點點頭,不假思索道。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立刻開心道:“我喜歡跟他在一起,不想看他哭,想把銀子都送給他,這是不是緣分?”
她想要書生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王太太一愣,轉頭看著小姑娘帶著期待的眼神,莞爾一笑,“是呀,是天大的緣分。”
說了一會兒話之后,白星就放松下來,她眼巴巴看著桌上的點心,有點想吃。
可,可人家已經送給自己衣服啦,自己怎麼還可以吃點心呢?
未免有點太過分了,她心想。
但是點心實在太香了,油酥的外皮一層層炸裂開來,沐浴著陽光,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致命誘惑。
想吃我嗎?
白星偷偷吞了吞口水,想。
山楂糕被凝固成一汪紫紅,被后面的陽光一映,竟有些透明了。
巨大的山楂糕被切成約莫一指長一寸厚的小塊,整整齊齊碼在碟子里,像一座巍峨的紫色寶石的山脈,在光影里涌動著醉人的光彩。
酸酸甜甜的香氣被熱力催發,簡直像活過來一樣,轉著圈兒往白星鼻尖撲。
許久沒聽見動靜的王太太抬眼一看,幾乎再次笑出聲。
還是個孩子呢。
她清清嗓子,裝著沒瞧見似的,“光看我做針線活很無聊吧?吃吃點心,喝喝茶。”
白星驚喜地瞪大眼睛,試探著伸出手,半路又縮回來,很不確定地問:“可以嗎?”
“可以啊。”
鴨舌餅真是太酥脆了,她自認習武多年,指尖力道控制的爐火純青,可這麼輕輕一拿,竟然也眼睜睜看著一層酥皮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