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約而同放慢筷子的動作,下意識對視一眼:
要不,先去瞧瞧?
飯晚了熱熱還能再吃,可熱鬧卻不等人吶。
看看就看看。
兩人當即撂下筷子,簡單漱漱口,一抹嘴就出門去。
也不必問在哪兒,只管往人多的地方跑就是了。
孟陽和白星一路小跑,順著就來到王家酒樓前的空地上。
翠紅和王掌柜都在外頭,兩人面前站著個二十來歲的年青漢子,也不知他怎麼滾的,青色的棉袍上滿是泥土,左邊手肘和膝蓋的位置還磕破了,隱約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棉絮。
嘖,還真的被人打了。
聽旁邊早來的人說,這人就是韓青。
就見韓青彎腰縮背,捂著胸口慘兮兮的,正高一聲低一聲向翠紅賠不是。
若非他非鬧著要見人,翠紅都懶得正眼瞧他。
呸,什麼玩意兒!
王掌柜喊伙計上了雞毛撣子,話也不多說一句,掄圓了,劈頭蓋臉就往韓青身上抽打。
“混賬玩意兒,我打死你!當初娶我家翠紅的時候怎麼說的,啊?這就是你說的好生照料?小桃兒多好的孩子,你們竟敢起那樣的心思,我看你的良心是被吞到狗肚子里去了!
打量她爹娘好性兒,也沒有兄弟撐腰是吧?告訴你,我們還沒死呢!”
韓青本能躲閃,可躲了沒幾下又面帶驚恐的往后看。
眾人隨著他的動作,也往那個方向看,結果什麼都沒看見。
趁著韓青走神的工夫,王掌柜直接就把雞毛撣子抽斷了。
他暗罵賣雞毛撣子的人偷工減料,不然哪兒這麼容易斷?
將雞毛撣子隨手一丟,王掌柜黑著臉問道:“你還有臉來啊?不怕告訴你知道,我們翠紅以后都不跟你過了,識相的就趕緊和離!”
一根最普通不過的雞毛撣子,硬是被王掌柜打出千手觀音的架勢,把韓青的棉襖都抽破了幾處,火辣辣的疼。
再一聽這話,他就跟被人當眾甩了幾十個巴掌一樣,臉都沒了。
街坊們聽了,都是點頭。
“是呢,翠紅多好的姑娘來著,這才嫁過去幾年啊,看給磋磨成什麼樣兒了?”
“小桃兒多好的孩子!我們想要還盼不來呢,你們倒好,竟舍得狠心賣了!”
“呸,跟這樣的畜生說什麼,要我說,當初就該扭送了去見官。”
話雖如此,可官方雖然不鼓勵人口買賣,但若家長同意,并且給出正當理由的話,官府也無權阻止。
若翠紅真是那等任人揉圓搓扁的懦弱女子,別說韓家人當初賣小桃兒,就算過幾年把她賣了,外人也無力阻止。
若放在以前,韓青必然不同意的,可這會兒他老爹老娘還在人家手里扣著呢,哪敢說半個不字?
他又羞又氣,恨不得把腦袋夾到褲/襠里,“翠紅,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當真這樣絕情?”
其實他覺得翠紅還挺好,雖然只生了個丫頭片子,但針線、家務樣樣做得,為人也孝順……
翠紅冷笑連連,也不跟他多嘴,只說是一定要和離的。
本以為韓青會鬧一回,可沒想到他裝模作樣抹了抹眼角之后,竟然同意了。
非但同意,甚至還帶些卑微的求休書。
休書一般都是女子犯了七出之條才被攆走的,傳出去的話,名聲很不好,翠紅自認這幾年沒有一點對不起韓家的地方,如何肯依?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生氣就被他的下一句話給震驚了,“我,你……你把我休了吧。
”
翠紅:“……你說啥?”
旁人不清楚,翠紅心里可是門兒清:
這韓青最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壓根兒不可能主動提合離啊,更別說讓自己給他寫休書這麼荒謬的事情了。
他到底是怎麼了?
該不會……得罪了誰,讓人打傻了吧?
時間一點點流逝,眼見翠紅只是東問西問,韓青想到自家老爹老娘還在人家手里扣著,也不知那惡魔在自己不在期間會不會又使了什麼手段折磨二老,竟然急哭了。
“到了這一步,你還跟我裝什麼傻?我們認栽,惹不起不行嗎?姑奶奶,我求求您了,你趕緊找個識字的人,給我寫個休書就完了!好歹曾是一家人,大過年的,您保我家中二老平安行嗎?”
你私底下找了人去鎮子口上堵我們,這會兒卻又裝什麼無辜?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眾人聽得滿頭霧水,好像聽出點什麼來,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紛紛竊竊私語:
“指定是老天都看不下去,讓什麼行俠仗義的大俠給打的。”
“我覺得也是。你們沒聽說書的講嗎?江湖上經常有那種抱打不平的大俠仗義出手的。”
“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現在哭的這麼慘兮兮的,好像誰欺負他似的,還不都是自找的。”
“就是呢,若不是翠紅姐硬氣,現在還不知怎麼樣呢?”
韓青老大一個爺們兒,此時卻生出一點走投無路的悲涼來,抽抽噎噎哭得挺慘。
今天的陽光很好,本該是多麼美好的日子呀,可此時的他卻覺得每一縷陽光都像眾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將他一點點施以剮刑,割得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