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尚且不食子,他連閨女都忍心賣了,對自己這個外姓的媳婦又何曾真正放在心上過?
這樣明知故犯的幫兇簡直比始作俑者更可惡。
翠紅只要一想到自己竟跟這樣的人渣敗類同床共枕許多年,頓覺不寒而栗。
賣閨女,多荒唐的事啊!但凡家里有一口飯吃,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傳出去叫人笑掉大牙,他們面上有光不成?
不過估計那家人原本沒想到翠紅會鬧成這個樣子,所以一開始才打算騙人,說是孩子走丟了,被人拐走了之類的……
若翠紅懦弱一點,不這樣有主見,只怕還真能被那一家三口糊弄過去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也是處了好幾年的,如今再說起來,翠紅難免又傷心。
“若家里真過不下去也就罷了,哪怕打發我出去給人干活呢,又拿孩子撒什麼氣!”她抹了抹紅彤彤的眼角,帶著哭腔道,“可那家子一家幾口全是壯勞力,專門給人刻碑,一年到頭怎麼也能有個十幾二十兩,小桃兒才吃幾口?就這麼容不下?”
三人又把韓家罵了一大通,這才問起翠紅的打算。
“我早就琢磨好了,”翠紅也不含糊,“我爹娘是個老實窩囊人,凡事都沒個主張,這種事跟他們說了也無用。倒不如先瞞著,左右住的遠,一時半刻也聽不到風聲。
韓家人必然以為我只是一時鬧脾氣,估摸著暫時也不會來接,即便他們來,我也不怕,大不了鬧上公堂,難不成他們賣閨女還有理了?左鄰右舍都是看見的,也能幫我作證。
反正無論如何,那個家我是不會再回去了,若舅舅舅媽憐惜,且把空屋子先容我住幾天,回頭我找好了住處就搬出去,絕不給你們添麻煩。
”
“你說這話就是不拿我跟你舅媽當親戚了,”王掌柜立刻拉下臉來,佯怒道,“都是一家人,做什麼搬出去?你只管住著!我知道你是個閑不住的人,若是心里過意不去,就去后廚打個雜,幫個忙也就是了,你們娘倆去了外面,我們心里也不安生啊!”
王太太點頭,拉著翠紅的手道:“正是這麼個理兒,快聽你舅舅的。若真想搬,等過幾年小桃兒長大些也不遲啊。”
翠紅聽罷,感激不盡,又道:“等轉過年來,我就要同他合離!”
總這麼拖著也不是長久之計,只是如今正值年下,衙門里也忙得厲害,若此時去,只怕那縣官兒也會勸和,不給判呢。
且又牽扯到表舅一家,若自己折騰起來,必然也連累的他們不得安生,還是過了年再說吧。
于是事情就這麼說定了,王太太提出吃過午飯后帶她去見見老劉鎮長,畢竟這是要常住的了。
翠紅一一答應下來,又問道:“我是不是還得去拜訪一下四爺爺?”
她口中的四爺爺就是住在孟陽家對面的王大爺。
桃花鎮實在不大,只要是同一個姓氏的,往上數幾代,基本都有親戚關系。如今王大爺算是他們這一支里面在世之人中年紀最大的了,既然翠紅做出這麼大的決定,少不得通知一回。
回頭若再有個什麼,還需要他老人家出面呢。
王掌柜點頭,又摸出自己的空煙袋,放到嘴邊砸吧幾下。
“要的,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今兒先去鎮長那兒走一遭。你也累了,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去不遲。”
次日,孟陽和白星、廖雁正在用麥仁粥配著蔥油花卷吃早飯,就聽見對面王大娘家似乎來了客人,忽然熱鬧起來。
“咦,走親戚嗎?”孟陽端著碗,嘬起嘴巴,吹了吹熱騰騰的粥面,好奇道。
總覺得人活在這世上,能有親戚可走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惜他再也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白星豎起耳朵聽了下,“好像有個小娃娃。”
女娃。
廖雁夾了一筷子泡菜蘿卜條,又酸又辣正下飯,咯吱咯吱嚼得起勁,見狀十分不可思議,“你們倆在這兒就整天偷聽別人家的動靜嗎?”
就跟那草原上的土撥鼠一樣,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豎起腦袋來四處亂看,這可真有趣。
就這還讀書人呢,感覺咋不干點正事呢?
哼,星星都被你帶壞了。
孟陽刷地紅了臉,忙正襟危坐起來,又低頭喝粥,恨不得把整個腦袋都埋到粥碗里。
他有點心虛,又很小聲的道:“……就只是稍微有一點好奇。”
一點點而已啦。
鄰居王大爺一家在門口進行了短暫的寒暄后,很快就到屋里說話,他們再也聽不見動靜,于是專心喝粥。
今天早上喝的是麥仁粥。
麥仁,顧名思義,麥子的仁,就是只用石磨將麥子最外面一層表皮磨去,留下完整的芯。
麥仁可以煮著吃,也可以熬粥,口感偏向勁道,微微彈牙,非常獨特。
因為幾乎是一整顆大麥子,所以它比其他的粥水要更難熟一點,也不那麼粘稠。
下鍋之前,孟陽提前干炒了一回,這樣做麥仁粥不僅會更香醇,而且也比直接下砂煲熬煮要更容易熟。
炒過的麥仁干爽爽的,噴香,白星忍不住直接拿起幾顆嚼著吃,感覺口感非常接近黃豆,只是味道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