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寡婦的心情好像格外好。
她穿了一件洋紅灑金的花棉襖,梳著溜光的頭,臉上的笑容仿佛要化作蜜滴下來,連聲音里都透了三五分輕快。
“來買豆腐呀?”
兩個小的立刻收回視線,齊齊點頭。
“要三斤。”孟陽說。
白星立刻把錢遞過去。
那邊康三爺沉默一如既往,不過已經飛快的切好了豆腐。
他稍顯笨拙的用油紙包了包,小心翼翼地放到白星提著的籃子里。
那鄭重其事的勁兒,仿佛在挪動什麼稀世珍寶嘞!
一看就是個生瓜蛋子,白星明晃晃的用表情表達自己的鄙夷。
康三爺平靜道:“一回生二回熟。”
呦呵?意思就是還有下次咯?
白星隱約發現了點什麼,當即高高揚起眉毛,臉上的表情玩味起來。
康三爺巋然不動,任她打量,坦蕩的樣子仿佛隨時可以赴死。
那邊的孟陽簡直要好奇死啦!
他抓心撓肺的想知道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作為讀書人,這種事情難道是能大大咧咧出口的麼?
不能呀!
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呀。
不過顯然有人更想。
這不是發現沒有人問,已經忍不住主動出擊了嗎?
“小呆子,”吳寡婦忽然笑瞇瞇的道,也不知道究竟在叫誰,“我今天好看不好看?”
說著,又故意用手去輕輕撫摸烏發。
她本是個有四五分姿色的成熟.婦人,通身韻味好似飽滿的水蜜桃,只待誰去咬一口。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打扮得又出眾,竟隱約有了幾分逼人的艷麗,令人不敢直視。
孟陽一愣,旋即紅著臉低下頭去。
哎呀,怎麼好問這種問題嘛!這個叫他怎麼說呢?
君子,君子是不可以說的。
倒是白星大大方方打量幾眼,最終把視線落到她烏油油的發髻中間,很認真的點點頭,“好看的。”
吳寡婦滿意了,一張臉上好似春水泛起漣漪,“你這小丫頭,眼睛倒利。這可是那死……”
誰知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白星擰著眉毛拆臺道:“不是你故意指給我看的嗎?”
一只手在那里摸來摸去的,恨不得把那只簪子摳下來……我只是擋住了一只眼睛,又不是瞎。
吳寡婦看上去好像生吞了一個大雞蛋,臉都給憋紅了,剩下的半截話怎麼都說不出來。
后面的康三爺表情十分微妙,看向吳寡婦的眼神中飽含著同情,同情之余,又有一絲微妙的平衡……
啊,原來這臭丫頭不是針對我一個人啊。
孟陽恍然大悟之余,又趕緊偷偷的去拉白星的衣袖,小聲道:“不可以說出來的。”
“為什麼不可以?”白星委委屈屈,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她又沒有提前告訴我!”
如果是這種要求的話,江湖上是要給封口費的!
孟陽知道她從小混跡江湖,不通人情世故,因此并不見怪,只是耐心教導著:“這是一種技巧啦。很多人在遇到許多高興的事的時候呢,明明歡喜得了不得,可是偏偏又不方便由自己講出來,所以會做出一些故意引人矚目的舉動,以此借他人之口宣之于眾……”
白星長長的哦了一聲,旋即又有點不耐煩,“好煩哦!”
人情世故什麼的,最討厭了。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同樣的,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就是不高興呀,為什麼高興卻又偏偏不說高興,非要藏著掖著呢,難道這樣過著不累嗎?
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教學,殊不知那邊的康三爺和吳寡婦的臉幾乎都要綠了。
你們知不知道自以為是的小聲,其實一點都不小啊!
就像你自己說的,這種事怎麼好大聲說出來嘛!
不解風情的臭小鬼,真是討厭死了。
“所以,”見這兩人臉色都不大正常,孟陽趕緊跳出來打圓場,“兩位是要辦喜事了麼?”
他的眼中流露出端端正正的真誠,沒有絲毫揶揄的意味。
吳寡婦和康三爺的臉色神奇地好轉,并且隱約帶上一點幸福的薄紅。
兩人對視一眼,又飛快轉開。
真是奇怪,事到如今,怎麼竟反而羞澀起來?只消看一眼哇,一顆心就怦怦直跳,如同胸膛里揣了個小兔子。
好像他們看的不只是對方,更多的還有一種名為希望的情緒瘋狂滋生蔓延,交織成一片令人向往的美好畫面。
吳寡婦摸著頭上的蝴蝶簪子,很稀罕的有些扭捏道:“我一個婦道人家,都聽他的吧。”
白星好奇的插嘴,“哇,可是我覺得……”
“吃不吃豆干?”吳寡婦忽然急急忙忙道。
挺好的姑娘,可惜長了嘴。
求求你,不要覺得啦!
白星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飛快點頭,甚至還得寸進尺的提了一點要求,“有蘸醬嗎?”
吳寡婦:“……還挺會吃。”
說完,她又愛又恨地朝白星腮幫子上擰了一把,扭著腰進屋拿豆干去了。
哎呦,還是年輕好啊,瞧這臉蛋又嫩又滑,比她做的豆腐也不差什麼了。
可惜,可惜……吳寡婦摸著自己的臉,神色有一瞬間的暗淡。
不過她馬上又重新雀躍起來:人應該學會知足,不是嗎?至少她等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