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說不下去了,因為白星看過來的眼神中明晃晃透露出一個信息:
你好煩啊。
孟陽委屈巴巴地住口,又憂心忡忡地打量著對方受傷的胳膊,時不時嘆一口氣。
唉,真是太大意了!
然而白星不理他,久而久之,他也只好作罷,選擇重新換一個話題。
“你們,”他謹慎地篩選著措辭,試探著問道:“有仇嗎?”
白星搖頭。
“那,”孟陽忽然覺得有點口干,眼睛都微微睜圓了,問出一個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可能,“是朋友嗎?”
難道真的會有一見面就大打出手的朋友嗎?
而且看這兩個人剛才的樣子,完全是以命相搏……是他對江湖了解的太少,還是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正常?
這個問題似乎把白星都給問住了。
她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只是臉上流露出一種很復雜,卻又稍顯茫然的神色。
良久,她才道:“不是敵人。”
是朋友嗎?她也說不清。
孟陽忽然覺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意外的是,又過了會兒,白星卻忽然開口道:“他是個瘋子,你……不要理他。”
瘋子?不要理他?孟陽眨了眨眼,瞬間品味到后面的未盡之意:
也就是說大家還有再見面的機會?!
“難道他會跟到桃花鎮去嗎?”孟陽驚得簡直要從驢車上站起來了。
白星點頭。
孟陽倒吸一口冷氣。
多麼可怕啊!
“我不會讓他傷害桃花鎮的人的。”白星平靜道。
她的聲音不高,但是語氣中的認真卻誰都聽得出來。
她曾經答應過一個人,一個分明已經斷了一條腿,卻依舊固執地多管閑事到近乎魔怔的老男人一件事:
“不給桃花鎮惹麻煩。”
“有的時候有的人有些事,本就可以不顧性命……”
剛來的時候其實她不太懂,現在,卻好像已經有點懂了。
桃花鎮真的是個很好的地方,這里有著世上最溫柔的人,有世上最好吃的東西,也有最濃郁的煙火氣……她很喜歡。
她不知道廖雁的出現究竟是偶然還是有預謀的,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
她絕不會容許對方在這里搞破壞。
半路上,阿灰突然很不安分,一個勁兒的扯著脖子往后看。
白星掏了一塊果仁麥芽糖給它,“好姑娘……”
追來了嗎?
“白姑娘白姑娘白姑娘!追來了追來了追來了!”一路都在扭著脖子盯梢的孟陽看到后方由遠及近的黑點后,緊張地幾乎結巴。
真的追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急得出了一身汗。
唉!遇到這種事,自己這個書生簡直就是累贅呀。
他忍痛用力打那小毛驢幾下,“小毛驢呀,小毛驢,你快些跑呀,我們把后邊那個討厭鬼甩開好不好?”
小毛驢昂吭昂吭地表達著不滿:
我是驢,人家是馬,這跑得過嗎?
這未免有點太難為驢了吧?
然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騎著黑馬追來的廖雁只是不遠不近墜在他們后面,一雙野狼般的眼睛不斷在孟陽和白星之間徘徊,那火辣辣的視線仿佛要將他們盯出幾個洞,好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白鷂子甘心窩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破鎮子不出山?
他這一跟就從廟會跟到桃花鎮,又從桃花鎮一直跟到兩人的家,然后又吊著一條胳膊,跟著白星出出進進,最后一屁.股蹲在她對面,直勾勾看她削木勺子。
偏他走起來一點聲音都沒有,簡直像個三條腿的鬼,如影隨形。
白星示意孟陽和她兩人分開,各自回家,但對方臨走前一步三回頭,看向廖雁的眼神中充滿警惕,就差在腦門上貼一個橫幅,上書不放心三個大字。
白星朝他點點頭,回去吧!
送走孟陽之后,白星就像院子里沒有第二個人一樣,安安靜靜坐在屋檐下削木勺。
昨天有把木勺斷了,需要再削一把。
她不說話,廖雁也不出聲,兩人就這麼無聲對坐,空氣中只有“嗤啦~嗤啦~”匕首的刃部劃過木頭,以及大雪輕輕落下的聲音。
廖雁的視線從白星臉上一寸寸劃過,不漏掉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他隱約覺得對方變了,但具體哪里變了?一時卻又說不出來。
好像面前坐著的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白鷂子,但這殼子里面的某些東西,已經在自己缺席的這些日子里悄然變化……
他很不喜歡,或者說……有些莫名的惶恐。
為什麼呢?
廖雁不懂,所以他有點煩躁。
過了會兒,又有人敲門,傳來剛才那個書呆子的聲音:“白姑娘?”
廖雁嘖了聲,陰測測道:“瞧啊,他還真是不放心你。”
可即便如此,不過區區一個窮書生罷了,能奈我何?
白星還是不理他,甚至可以說根本就像沒有他這個人一樣,徑直過去開了門,和和氣氣地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被無視的廖雁愣了下,用力跺了下腳,突然團了一個雪球,兇狠地朝門口砸去。
白星頭也不回,反手迎著破空之聲一抓一捏,雪球應聲而碎,濺起大片雪塊。
廖雁氣急,又去團雪球。
偏他現在只有一條胳膊好用,團雪球的速度怎麼都跟不上對方捏的,最后氣得哇哇亂叫,竟躺在雪地里直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