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陽驚得呼吸都停住了。
可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四下亂看,希望不要傷及無辜。
所幸天氣實在不好,雪越下越大,而且廟會一般到第三日下午就逐漸收攤,剛才他們周圍的人幾乎已經走光了。偶爾有幾個離得遠的,隔著飄飄蕩蕩的雪幕,也實在看不清。
那邊白星眨眼間已經跟來人丁丁當當過了十幾招,茫茫雪幕中宛如一只輾轉騰挪的大鳥,斬馬.刀就是她的利爪,每一下都沖著最致命的地方去,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偏偏來人竟還笑得出,兩只眼睛都彎起來了。
“哈哈哈哈白鷂子,你果然還是白鷂子!”
有那麼一瞬間,白星甚至有點恍惚,覺得這個稱號真的已經好久沒有人喊過了,久到……她仿佛已經在桃花鎮過了半生。
然而就是這片刻分神,讓對手勃然大怒,并抓住時機,狠狠往她胳膊上劃了一刀。
“你瘋了嗎?竟然敢走神!”
久違的疼痛襲來,鮮紅的血從破口處滲出,吧嗒吧嗒染紅了下面一團雪面。
是血的味道。
白星瞇了瞇眼,手指一勾卸掉眼罩,腳尖點地身體前撲,速度突然加快,一把斬馬.刀都變成銀色的殘影,帶得周圍雪花一陣亂飛。
她整個人就像是暴風雪的化身,沉默卻狠辣地席卷著前方的一切。
那人這才滿意,長嘯一聲,雙手抖出幾朵刀花,不閃不避,竟以同歸于盡的打法正面迎了上來。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若有懂行的人看了必定要大吃一驚,因為如果照這個趨勢下去,白星的刀尖會從他頭上劈下,而他的刀也稍慢一步,刺入對方的心窩!
但白星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干,短兵相接的瞬間變勢,手腕斜向下壓,斬馬.刀好像有粘性一樣順著他的刀面抹過,一撥一挑,不僅化解了對方的攻勢,還借力打力,反手就是一刀!
平地上的拖刀計!
“噗!”
一聲悶響過后,白星的刀尖戳入來人的肩縫,血花飛濺。
那人卻像沒感覺到疼一樣,單膝跪地放聲大笑。
孟陽簡直要嚇死了。
就只是這麼一小會兒,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變了個模樣,不再是他熟悉的樣子……
“你們,你們不要再打啦!”他發現那兩個人在各自占據優勢時,都沒有乘勝追擊,心中已經隱約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莫非……這兩個一見面就打得你死我活的人竟然是朋友麼?
就算不是朋友,應該也不是仇敵吧?
沒人搭理他,但也確實沒有再動手。
孟陽簡直都不知道該繼續擔憂,還是該先慶幸。
他吞了吞口水,遲疑著往前挪了兩步,“那個……”
說是遲,那時快,剛還在跪地狂笑的陌生江湖客卻突然出手如電,另一條完好的胳膊一甩,抬手就把短刀丟了過來!
他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刀尖刺破空氣,發出尖銳的聲音,孟陽完全沒有機會躲避,還沒回過神來就發現刀尖到了眼前。
“鐺!”
卻是白星后發先至,一刀劈下,將那柄“暗器”打飛。
“哈哈哈哈哈哈!”看著孟陽呆在原地的模樣,那人仿佛看到天下最滑稽的事情一樣,竟然抱著肚子笑倒在地,一邊笑,一邊打滾。
偏偏他的胳膊還在流血,地上的雪被劃出一道又一道鮮紅的痕跡,看上去觸目驚心。
但傷者本人卻絲毫不在意,仿佛根本不擔心自己隨時可能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去。
白星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只是冷著臉對孟陽道:“我們走。”
孟陽驟然回神,憋了許久的話脫口而出,“回家嗎?”
白星一怔,抿了抿嘴,點頭,“回家。”
回家嗎?
回家。
兩人飛快收拾東西,一人翻身上馬,一人爬上驢車,當即不再耽擱,迅速朝桃花鎮方向駛去。
雪還在下,那人卻已經不笑了,他就這麼坐在雪窩里,一條胳膊還流著血,怔怔看著飛快消失的人,突然憤怒地捶打著地面,又用力抓起一把雪朝那邊丟去。
“回家?!”他大聲喊道,“白星,你混蛋!”
雪越下越大,染白了頭發,染白了衣服,幾乎把他半個人都埋在里面,只露出一張尖尖的稍顯稚氣的臉。
像一只被拋棄在荒野里的孤狼。
你竟然,你竟然要拋下我回家了?
你哪兒來的家呀!
走到半路,孟陽忽然扭頭往后看了一眼:他隱約覺得剛才好像有人在喊,但大雪茫茫,又哪里瞧得見呢?
“白姑娘……”孟陽回過頭來,習慣性抓了抓帽子,只覺今天遇到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想說的話、想問的事也太多了,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的傷口不要緊嗎?”他終于緊張道。
白星隨意瞥了眼胳膊,搖搖頭。
剛才她已經簡單包扎過了,不過皮外傷而已,養幾天就好了。
孟陽看著那上面滲出來的血絲,就覺得自己的胳膊好像也跟著一抽一抽疼起來。
“這個,”他緊張兮兮地說,“你剛才真的流了好多血啊!不要小看冬天啊,哪怕冬天傷口也可能化膿的,尤其你用傷在胳膊上,稍不留神就會碰到的,萬一引發高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