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打開一個單獨的手巾,笑笑,“這幾樣頗為貴重,還是不要放在一起的好。”
正是剛才的金鐲子和一個金戒指,還有王掌柜的青玉煙桿。
金器柔軟,很容易磕碰,一旦變形就不好戴了呀。
王掌柜夫婦越發窘迫,十分不好意思的接了。
孩子找到了,家當也失而復得,王掌柜先是狂喜,繼而狂怒,抬起厚厚的手掌就要往冬冬屁/股上招呼。
見勢不妙,冬冬立刻掙扎著從母親懷中跳下來,拔腿就跑。
王掌柜怒極,甚至顧不上還在別人家,非要立刻出了這口惡氣不可,跟在后面緊追不舍。
見他動了真火,孟陽擔心盛怒之下把孩子打壞了,也跟在后面勸和,“哎呀哎呀,王掌柜,單純打人是沒有用的呀!孩子雖然小,可還是要跟他講道理麼……”
“講道理?這小混蛋若是講道理,老子的姓就倒著寫!”王掌柜氣急敗壞道。
孟陽一愣,本能地想:可你的姓倒過來寫,不還是個王嗎?
三人邊跑邊喊,亂成一團,引得雞鴨亂叫,對面王大爺也來瞧了眼,“呦,我還以為殺豬吶。”
原來是王掌柜打孩子呀,那就沒事兒啦。
他只是瞧了眼就走,院子里閑著的轉眼又重新剩下白星和王太太兩個人。
白星忽然覺得有點緊張: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王太太似乎看出她的別扭,主動開口道:“真是對不住,幾次三番擾你們的清凈。”
她的聲音也像整個人一樣,溫溫柔柔的,如春日里溫暖的東風。
白星沒做聲。
她突然有點拘束,不停地擺弄頭發,但那調皮的額發卻好像非要同她作對,被撥回去后馬上又噗的鉆出來,在空氣中彈跳著、叫囂著:
還有什麼花樣,全都使出來吧!
真是囂張壞啦!
王太太抿嘴兒一樂,“介意我幫你梳梳頭嗎?”
梳頭?白星愣了下,然后趕緊搖頭。
不介意。
王太太四處瞧了瞧,拉著白星來到干枯的石榴樹下放置的石桌邊,又將冬冬偷帶出來的小被子、皮襖鋪上去。
她輕輕拍了拍,溫柔道:“坐下吧。”
角落里還有厚厚的積雪呢,石凳冷的像冰塊一樣,不鋪點東西坐下去可不成。
白星乖乖去坐下,然后就聽王太太哎呦一聲。
她立刻轉過身去,這才發現自己背后的刀棍從對方面前掃過,嚇得人家身體后仰,生怕再被磕到。
“對不起。”白星看著王太太下巴上紅紅的一塊,抿了抿嘴,小聲道。
“只是輕輕擦了一下,沒關系的,”然而被打到的王太太卻反過來安慰這個局促不安的小姑娘,“這是什麼呀?”
“刀。”白星乖乖答道。
她反手摘下刀,摟在懷中,一動不動。
“這樣呀,”王太太很認真的點了點頭,一副受教的模樣。
她是真的有在聽別人講話呢。
白星忽然有些莫名的開心和雀躍,胸腔里一種暖和的情緒不斷鼓脹。
她的眼底泛起一點細碎的歡喜,抱著刀乖乖坐好,腰桿挺得直直的。
有人要替自己梳頭呀!
王太太剛摘下白星腦袋上扣的帽子,里面就嗖的涌出來一大團亂糟糟的頭發,長長的卷卷的,像張牙舞爪的小獸。
她突然輕笑出聲,“你的頭發長得真好,又黑又密,水靈靈的。”
這是好事嗎?白星不知道。但既然人家這樣說了,應該是的吧。
于是她又有點高興,落在地上的腳尖也忍不住一點一點的。
初升的陽光溫柔灑落,曬得人暖洋洋的。
多好呀!
這麼一大把黑亮的卷毛,都被粗暴地扎在一條皮圈里,似乎是某種動物的筋。
王太太小心地拆下,還是不可避免地拽下來幾根頭發。
“瞧你,對自己的頭發這樣不愛惜,痛不痛呀?”
雖然是在問白星,但王太太自己卻皺巴著臉,秀氣的眉頭擰起來,仿佛疼的是自己。
白星趕緊搖頭,見她在打量那根皮圈,馬上主動道:“是鹿筋。”
她偷偷吸氣,有淡淡的香香的味道。
這就是娘的味道嗎?
她不清楚,只是覺得真好聞呀。
“自己做的?”王太太詫異道。
白星點頭,小聲嗯。
“這可真了不起!”王太太滿臉贊許,又問,“也是自己打的麼?”
白星用力點頭,滿頭卷毛也跟著激動的抖啊抖,像陽光下的深黑色海水,閃閃發亮。
“呀,你可真厲害。”王太太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流露出真實的驚嘆。
白星的心臟砰砰直跳,一種名為驕傲的情緒漸漸滋生,迅速蔓延。
“虎皮,”她有點不知該說什麼,舌頭微微打結,急忙忙道,“您要看看我的虎皮嗎?真的很漂亮的。”
此時的她不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刀客白鷂子,只是一個孩子,一個渴望得到長輩夸獎和肯定的孩子。
“還有虎皮?”王太太越發驚訝了。
見白星飛快點頭,她的眼神卻突然變得柔軟起來,里面沁著某種奇異的光。
她忽然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腦袋,心疼道:“很辛苦吧?”
還是個孩子呢。
這孩子的眼神清澈又通透,有點冰晶似的冷傲,似乎對什麼都不在乎。
可這樣的人啊,往往心里軟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