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縮了縮脖子,突然有點緊張,莫名的緊張,“姐姐?”
他甚至都不敢再叫師父。
白星只是覺得自己有點滑稽,竟然跟個小娃娃說真話。
說了也白說。
他是膽子大嗎?不,只是無知,貧瘠的閱歷讓他的小腦瓜空空蕩蕩,甚至連想象都不能。
現在的他就像所有未曾親身經歷過江湖的人一樣,莽撞而天真,可以輕而易舉的許諾,仿佛上刀山下火海也不過吃飯睡覺那麼簡單。
但并不是,如果是那樣的話,義父就不會死,康三爺不會沒了一條腿,桃花也就不會成為孤兒。
江湖,真的會吃人。
冬冬無措地捏著手,下意識轉過臉去向孟陽求助。
“哥哥?”
后者摸了摸他圓溜溜的腦瓜,“乖,家去吧。”
能平安富足一生,難道不好麼?這是世間多少可憐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呀。
白星垂著眼睛瞅了冬冬一會兒,忽然往大門口的方向瞧了眼,然后伸出手去,直接提著他的褲腰帶就往外走。
那輕松的樣子看得孟陽好一陣羨慕:力氣大真好呀。
“姐姐師父,師父!”姐姐是要把自己扔了嗎?冬冬瞬間顧不上緊張,嗷嗷叫著,胳膊腿兒亂撲騰,蕩秋千似的晃。
孟陽看得膽戰心驚,小跑著跟在后面,兩條胳膊用力伸直了,虛虛接在冬冬下方,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掉下來,“當心當心……”
隨著冬冬的掙扎,他的小肚子里又傳來大唱空城計的聲音,“姐姐~”
他軟乎乎的叫著,可憐巴巴的。
我還沒吃早飯吶。
白星揚了揚眉毛,“餓了?”
冬冬拼命點頭,砸吧著嘴,滿面渴望,“還有熱乎乎香噴噴的小籠包嗎?”
白星也砸吧著嘴,幾乎是帶點兒炫耀的道:“我們吃過啦,吃的牛肉餅,喝的牛肉湯!”
將不知能做什麼的細碎牛肉邊角料剁碎捏成肉球,然后在鐵板上壓扁,眼睜睜看著它滲出油脂,外面香香脆脆,里面卻柔嫩如膏~
再配著書生腌制的醬黃瓜,咔嚓咔嚓,多麼甜美的清晨。
嘿嘿。
冬冬:“……哇啊啊啊!”
姐姐好討厭!
“趕緊走,”白星肆無忌憚地宣示著江湖人的冷酷無情,“不要打擾我們做點心!”
昨天下午她就把油酥弄出來了,淡黃色的一大塊。孟陽得知后立刻泡了一盆紅豆一盆綠豆,說今天做綠豆酥紅豆酥吃。
中原的酥皮點心呀,她想了一整夜!
冬瓜敲門的時候,孟陽正煮豆子呢。
若沒有這橫插一杠,指不定這會兒點心都要出爐啦!
想打擾我吃點心?門都沒有!
“點心?”冬冬一聽,動作一僵,重新拼命仰起頭,“師父,不留我吃點心嗎?我會乖乖的。”
孟哥哥做的點心嗎?嗚嗚,他也想吃。上次的小籠包就好好吃哦。
“不!”這一聲簡直殘忍呀!
冬冬立刻不干了,“嗚嗚我要吃,師父……”
亂喊什麼,誰是你師父?
白星嘖了聲,空著的左手往他腰眼上輕輕一按,小東西就哎呦一聲癱軟了,像掛在她手上的風干臘肉。
怎麼樣,臭小子,知道江湖的兇險了吧?
“咚咚咚!陽仔?”
有人在敲門,是王掌柜的聲音。
孟陽一怔,立刻就明白為什麼白星突然要往外走了,忙答應著跑過去開門。
唉,習武之人的五感可真是了不起,他還什麼都沒察覺呢,白姑娘竟然就已經聽見來人的腳步聲了麼?
來的不光有王掌柜,還有王太太,大冷天的,兩口子都急得鼻尖冒汗,帽子邊緣的頭發濕漉漉的,正呼哧呼哧往空氣中冒著白汽。
兩人顯然是一路小跑來的。
不待他們開口,孟陽就主動道:“冬冬在這里。”
夫妻倆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仿佛一路上提著的精神都跟著散了。
后面的白星把手往前一伸,“給。”
她好像真的在送還一顆冬瓜。
王太太趕緊伸手去接,臉都臊得通紅,“這可真是……”
太丟人了!
她來得匆忙,素來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都有些亂了,鬢角幾縷發絲落下來,正隨風搖擺,昭示著主人一路焦躁的內心。
王掌柜抹著汗,十分尷尬且無奈地道,“真是對不住,這孩子真是……”
就連自己這個當爹的也時常在反思,是不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以致于養出這麼個小混球來。
天曉得今天一大早,他們兩口子一看孩子沒了,值錢的東西也不見了,還以為家里進了賊,順便把孩子也拐走,當時嚇得身體都涼了,幾乎昏死過去。
銀錢丟了還能再賺,可若孩子丟失……
兩人皆已年過三旬,這麼多年就只生養了冬冬一個,當真愛若珍寶。若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夫婦活著還有什麼趣兒呢?
好在王太太心細,撲在兒子床鋪上掉淚時突然發現不對勁:
哪兒有賊人偷撥浪鼓和布老虎枕頭的?
王掌柜一琢磨,也漸漸回過神來,然后就在窗戶上發現了一雙小腳印……
“這是他帶來的東西,”孟陽回屋了一趟,取來重新系嚴實的大包袱,“如果路上沒有遺失的話,應當都在里面了。
”
應該是沒有的吧?他隱約記得放冬冬進門時,習慣性地往那小家伙來的路上瞧了幾眼,地面光溜溜的,并沒有落什麼東西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