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這樣了,它竟然還在哆哆嗦嗦的嚼蘋果?
白星拉著臉,反手抽出腰間的馬鞭,往阿灰身上打了一下。
啪!
“蘋果是我買的,我可以隨意支配,懂?”
今天自己只是分了半個蘋果給小毛驢,阿灰竟然不顧主人還在馬背上就鬧脾氣,若來日生死關頭,自己還能信任它嗎?
而阿灰看上去比她更震驚更委屈,兩只眼睛都瞪圓了:
“嘶律律~”
你打我?!
你竟然打我!
你竟然為了一頭蠢驢打我?!
阿灰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你就算拿一大袋蘋果來,都不會原諒的那種!
它用力尥著蹶子,在原地又叫又蹦,長長的鬃毛甩來甩去,誰看都知道是野馬發瘋。
阿灰乃名種之后,年紀雖小,高大的骨架和流暢的肌肉線條已然初具雛形,盛怒之下四肢鐵蹄猶如重錘敲鼓,震得地面塵土飛揚哐哐作響。
孟陽和小毛驢看得心驚膽戰,一人一驢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小聲道:“白,白姑娘,它還小嘛,有事慢慢說,何必動手……”
小動物跟小孩子是一樣的,哪有生來就懂事的呢?
小毛驢:“昂航昂航~”
不過,那紅紅白白的果子真甜呀!
白星卻不聽。
她連日來逐漸被溫暖和柔和籠罩的臉上,此刻卻仿佛罩了一層寒霜,猶如沒有熱度的玉雕。
“人不磨不成器,馬也是一樣!”
兵器、馬匹、江湖客,三者素來缺一不可,是彼此的最大依仗,需要百分百的配合和信任。
但現在,阿灰失格了。
剛才阿灰挨了一鞭子,整匹馬宛若癲狂,又蹦又叫,囂張得不得了。而此時見白星不說話,只冷冷看著自己,它卻漸漸不敢動了。
現在的白星讓它莫名回想起關外鋪天蓋地的刺骨寒風,尖銳又冰冷。
跟以前那個會溫柔地撫摸自己的鬃毛,與自己分食果子的小主人一點都不一樣了。
阿灰眨了眨眼,忽然有點心虛。
它抖了抖腦袋,晃著小主人平日最喜愛的濃密鬃毛,殷勤地上前一步,輕輕用額頭去蹭白星的手。
我原諒你啦,你摸摸我呀。
白星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愛撫它,反而避開身,默默地拆下了它的馬鞍和韁繩。
她將這些東西往驢車上一丟,對阿灰道:“當初是你自愿隨我入中原,既然現在不高興,那就走吧。”
或許她本就該一個人。
他們都是雪原和山林的孩子,天生對故鄉有種來自血緣的羈絆,哪怕相隔千里,也總能找到回家的路。
莫說阿灰,就連孟陽都驚呆了,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擔憂道:“白姑娘,這?”
這樣就散伙了?
他雖然不大懂江湖客的做派,但,但這樣不大好吧?
白星卻不做聲。
她看上去也有點難過,沉默著抬起腿,一步一步往桃花山走去。
仿佛周圍的高山密林都化為虛無,偌大的世間只剩她一人踽踽獨行……
像一匹狼,一匹被拋棄的,離群索居的孤狼。
阿灰低低叫了聲。
她沒有回頭。
它追了幾步,揚起長長的脖子,又叫了幾聲,聲音急切。
然而白星還是沒有回頭。
一人一馬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阿灰焦躁地刨地,它慌了。
它是真的喜歡小主人呀,所以愿意放棄草原和白雪,甘愿為她附上馬鞍走天涯的呀!
孟陽急得在車上跳腳。
這可如何是好呀!
阿灰原地轉了個圈,下意識看向孟陽。
看我有什麼用呀?孟陽禁不住脫口而出,“你去跟她賠個不是嘛!”
阿灰歪著頭看他,兩只眼睛里滿是驚恐和無措。
像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孟陽用力拍了拍額頭:
他真是急糊涂了,阿灰再聰明也是一匹馬呀。
讓一匹馬去跟人賠不是,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不對,是強馬所難了?
“白姑娘!”孟陽趕緊一抖韁繩,駕駛驢車追了上去,“還有老遠呢,你先上車吧。”
小毛驢咯嘚咯嘚地跑著,十分平穩。
真是頭好驢。
白星既沒有答應,也沒拒絕,只是沉默著往前。
她的嘴巴抿得緊緊的,眉頭也微微蹙著,像凌冽冬日里的一顆孤樹,刺拉拉的冷硬。
孟陽急得抓耳撓腮,扭頭跟阿灰對視一眼,都有點無措。
阿灰懊惱地甩了甩大腦袋,果斷上前幾步,一口咬住白星的襖子。
白星被帶的晃了下,竟開始跟它拔河。
一人一馬一個往前一個朝后,連頭發絲兒都在用力,偏誰也不肯服輸。
孟陽傻眼,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突然覺得有點荒唐。
這簡直就像兩個小孩子在鬧脾氣嘛!
他跳下車來,急得直跺腳,上前勸和道:“哎呀,你們不要吵了嘛!”
白星和阿灰齊齊扭頭,氣呼呼瞪過來:
不要你管!
孟陽:“……”
他只是勸架啊,干嘛這麼兇!
他也是有點脾氣的好嗎?
這麼想著,書生真的有點生起氣來,索性重新跳上驢車,緊了緊襖子,氣呼呼地從兜里掏出來一大把炒好的栗子吃起來。
他一顆,小毛驢一顆。
哼,我還不管了呢!
一人一馬又僵持了好久好久,孟陽都開始跟小毛驢抱在一起相互取暖時,阿灰突然眨了眨眼,吧嗒掉了一大顆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