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利落的身手,他們只在康三爺那兒瞧過呢。
白星腰身一擰,撇開一步,將人穩穩放在地上,順手又把棍子插了回去。
這麼大的孩子,怎麼也得有小四十斤呢,她竟單手提得穩穩的,瞧不出半點吃力。
那小子雙腳剛一沾地就轉過身來,掐著自己胖乎乎的手指頭,滿臉崇拜地仰頭道:“姐姐姐姐,你是大俠嗎?”
虎頭虎腦挺稀罕人,就是有點莽。
白星將短棍重新插回背上,像按冬瓜一樣按住他的腦袋,“看路。”
小孩兒明顯還處于興奮中,當場左耳進右耳出,一個勁兒呱唧道:“姐姐你真好看呀,也好厲害呀,這是你的兵器嗎?我能看看嘛?我也想去闖蕩江湖,可是康爺爺不肯收我為徒!我爹也不許!”
他的視線忽然掃到白星額頭上那道愈合到一半的傷口,驚呼道:“姐姐你受傷了呀,疼不疼啊?”
也不等白星回答,小孩兒自顧自道:“一定很痛吧?”
自己不小心擦破一點油皮還要掉眼淚呢,這麼老長這麼可怕的傷口,一定痛死了。他呲牙咧嘴的想著,就覺得自己的腦門好像也一抽一抽疼起來。
白星垂著眼瞼,靜靜地看著他自說自話,很懷疑一個小東西怎麼會有這麼多話可說?
簡直像夏天樹上的蟬,滋兒哇叫個不停。
那小孩兒絲毫沒覺察到來自救命恩人的嫌棄,“姐姐,你低一點,低一點嘛。”
小孩子火力大,雖然天氣很冷,但還是跑得頭頂見汗,他就這麼抬著一張蘋果似的小胖臉兒,用兩丸黑水銀般澄澈的眼睛看著白星。
晶晶亮亮的,有點像阿灰。
、
白星猶豫了下,終于勉為其難地彎下腰去。
小孩兒著急道:“再低一些!”
夠不著啊!
白星皺巴著臉,嫌棄表露無遺,“你太矮了。”
頓了頓又補充道:“跟個冬瓜似的。”
小孩兒:“……”
小孩兒委屈巴巴地癟了癟嘴,好像有人往冬瓜皮上劃了一條杠。
丑巴巴的,白星這麼想著,面無表情地蹲了下去。
小孩兒瞬間破涕為笑,噘著小嘴,輕輕地往她額頭呼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暖暖的,軟乎乎的氣流從額頭撫過,輕柔得不可思議,像新收到的大棉被一樣動人。
白星的睫毛猛地抖了下,瞳孔劇烈收縮。
好像有什麼珍貴的種子悄然埋進心底,瘋狂生根發芽,洶涌蔓延,叫她胸腔中都盛滿向上的枝丫。
“呼呼就不痛啦,我摔破手的時候,娘也是這麼做的。”
見白星不說話,小男孩掰著手指,有點忐忑地問:“姐姐,你還痛不痛呀?”
白星回神,輕輕摸了摸仿佛還帶著溫度的傷口,搖搖頭。
好像,真的不痛了。
小孩子立刻開心地笑起來,露出嘴巴里因為掉牙而空著的兩個大豁口,眉飛色舞道:“嘻嘻,對吧?娘不會騙我的!”
他由衷為母親的誠實和權威感到驕傲。
小孩還要說什麼,酒樓里忽然躥出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右手抓著根雞毛撣子,正是王掌柜。
王掌柜舉目四望,很快鎖定目標,立刻撩起袍子朝這邊沖來,“欠債的小混蛋,說過多少次了,搟面杖不能隨便玩兒!你他娘的又把水缸砸破了……”
剛還得意洋洋的小男孩一看,頓時嚇得哇哇大叫,掉頭就跑,跑出去幾步又停住,原地踏步朝白星喊道:“姐姐我走啦!”
圓滾滾的小肚皮還一顛一顛的。
說完,一邊喊一邊跑,“哇啊啊啊,我要去闖蕩江湖,我早就不是三兩歲的小孩子了,今年都六歲了,是個男子漢呢,你不能打我!”
王掌柜帶起一身風,從白星面前呼嘯而過,聞言氣急敗壞道:“別說六歲,就算你六十歲,只要老子活著就打得了你!”
說罷,揚起手來,猛地把雞毛撣子丟出去,啪的一下砸在小孩的屁/股上。
那孩子哎呀一聲,捂著屁/股跑得更快了。
他專挑人多的地方扎,連滾帶爬什麼面子里子都不要,爬墻跳屋鉆攤子,滑得像條泥鰍。身后的王掌柜雖身高腿長速度快,奈何不敢撞人,反而落了后。
路邊的行人們紛紛大笑出聲,“哎呀,王掌柜又打兒子呢?”
王掌柜跑得急了些,略有些岔氣,正彎腰扶膝蓋猛喘,聞言抽空來了句,“下雨天打兒子,閑著也是閑著,兔崽子,你給老子站住!”
眾人又是一陣哄然大笑,對這場景見怪不怪了。
隔壁皮貨鋪的趙掌柜也出來看,見狀笑道:“男伢子活潑好動些也是有的,好好說就是了,何必動武呢?”
街上就有人笑他,“換你兒子三天兩頭給你打破家具,你試試?”
說的趙掌柜也樂了。
外頭冷颼颼的,他將兩只手抄在棉衣袖子里,略微帶點炫耀的說:“咱也不知道,誰叫我婆娘生的是兩個姑娘呢?竟乖巧懂事的很,小小年紀就知道心疼人了,昨晚上我家去就脆生生的說什麼爹爹辛苦了,要上來給我揉肩捶背呢,我哪里舍得……”
眾人聽不下去,紛紛發出善意的噓聲,又道他這是故意往王掌柜心窩子上扎刀。
趙掌柜志得意滿地笑了幾聲,搖頭晃腦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