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柿子本就是人家的,雞蛋在市面上也不過一文錢一枚,可這麼一只活蹦亂跳的野兔少說也能賣到三十文……
唉,他又賺便宜了!
本想還人情,誰承想越還越多,這可如何是好?
野兔本就難以飼養,又在外頭凍了一夜,饒是孟陽使出渾身解數,還是在午后替它收了尸。
本想在冬日多個伙伴,奈何天公不作美!孟陽呆呆地望著兔子,心下凄凄,強行落了兩滴清淚,張口做了一篇《憶兔兄》。
離別,本就是一件傷感的事情。
他重重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去外院取了锨,準備給兔子修建一座小小的墳塋。
天冷土硬難挖,孟陽又是個弱書生,幾锨下去就把手心震得生疼泛紅,而與此同時,他的視線也漸漸凝固在圓潤飽滿的兔子身體上,難以挪動。
嗯……好像,還挺肥?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迅速生根發芽瘋狂蔓延,他抱著胳膊蹲下來,十分為難地搓了搓手,喃喃自語道:“唉兔兄兔兄,說來你我也有一面之緣,如今你身故,總要安葬才好,可與其深埋地下任其腐朽,倒不如祭了五臟廟,你以為如何?你不做聲,我便當你應了吧!”
于是孟陽忽然又快樂起來。
征得兔兄同意之后,他爽快地將鐵锨放下,將兔子剝皮洗凈,兔皮單獨放在一邊,準備回頭仔細硝制。
秋日正是動物們瘋狂進食貼膘的時候,這灰兔生的膘肥體壯,連骨帶肉竟剝出來將近兩斤重!一身茸毛也是又厚又密,想來若是再得幾張一樣的,做件兔皮襖子也不錯哩!
孟陽都記不得上次正經大塊吃肉是什麼時候了,這樣罕見的佳肴自然要好生烹飪,才不辜負兔兄一番舍生取義!
他將兔肉斬成大塊,先焯過水,去掉血沫,再慷慨地加入足量的蔥姜蒜八角胡椒等大料炒了個麻辣兔丁。
兔子很肥,肌肉間蒙著一層明顯的脂肪,肉塊入鍋的瞬間,熱油瘋狂跳動,空氣中迅速彌漫開一股迷人的香氣!他微微揚起臉,用力吸了一口,驟然生出幾分感動:啊,是肉!
出鍋之前,麻辣兔丁內加入凍豆腐。豆腐經過冷凍后水分流失,內部形成空洞的蜂窩狀,最適合吸收湯汁。
一只兔子連帶著下水和凍豆腐炒了滿滿一個大海碗,孟陽流著口水分成一大一小兩碗,將較多的那碗像之前那樣送去鄰居家門前。
邁著輕快的腳步回家后,孟陽就著餑餑吃了個肚兒圓,連湯汁都沒放過,一起沾了吃了!
啊,兔兄,小生會永遠記得你的!
嗝,真香啊!
第7章 那女子(四)
包括白星自己在內的江湖人大多喜愛夜襲,所以她這幾日著實花了大功夫觀察夜幕下的桃花鎮。
然后她注意到一個細節:
民間百姓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街口的餛飩攤子卻總要等到很晚才收攤。
前天她回來時整座鎮子都陷入沉睡,偏那邊才伴著一點“吱呀吱呀”的扁擔聲漸行漸遠。而昨晚她又在鎮上最高的兩層酒樓房頂上趴了半宿,一雙異色瞳在黑夜中灼灼發亮,發現街口餛飩攤的油燈光亮也是一直熬到差不多時候才熄滅。
這很不對勁。
他在空無一人的街口等什麼?
或者說,等誰?
今天是白星來桃花鎮的第三天,她決定將這個疑惑解開。
剛一轉過中大街,她又遠遠看見了街口/交匯處那點濃重夜色下微微晃動的油火。晚風已經有了點力氣,將它吹得瑟瑟發抖,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與無邊無際的黑暗相比,那點油火實在微弱得不像話,可每次被吹得東倒西歪之后,它又會以驚人的毅力掙扎著重新站起,仿佛有什麼使它不能就此熄滅的執念一般。
這是個很簡陋的小攤子,一張四腳矮方桌,四只馬扎,攤上半個客人都沒有。
那賣餛飩的老漢顯然也知道肯定沒有買賣了,所以干脆熄滅爐火,只將自己竭力縮成一團,抄著手在寒風中瑟縮。
一個攤子,一位老人,一點燈火,無處不透出一種苦苦掙扎的執著。
為什麼?
白星微微擰起眉頭,不明白他為何還不離去。
前兩日她曾遠遠暗中觀察過,確定此人呼吸紊亂、腳步虛浮沉重,顯然不會功夫,應該不是江湖上的仇家特意來這里埋伏自己的:畢竟她也才來到桃花鎮三日而已,應當未曾暴露行蹤。
可為什麼?
這對普通人而言已經十分冷酷的夜晚,老漢為何非要在無人的餛飩攤前堅守?
而且前兩天她記得很清楚,老漢離去時身邊還有一個小孩兒,可現在卻沒有。
那孩子去哪兒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身后忽然傳來一陣踏踏的腳步聲,白星不必轉身就能分辨出來人是個孩子,正是前兩日她聽見過的腳步聲。
是個約莫八歲上下的小姑娘,穿一身破舊的花棉襖,腦袋上扣著舊棉帽,不斷有白色的水汽從口鼻躥出,然后飛快地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