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溫興逸總愛催著小輩們回家吃個飯,溫衍看似只是父親話語的執行者,但其實他自己內心也是期盼的。
雖然他們之間的感情并不算好,隔閡和誤會也深,但他依舊在用自己的方法去保護他們。
只要他們能好好的就夠了,他不需要理解和回應。
如今人也這麼大了,竟然頭一次被父親問了這種問題。
這個問題很幼稚,卻又很窩心。
溫衍垂眼,嘴唇勾笑道:“要您。”
溫興逸整個硬朗蒼老的面容瞬間軟和下來,伸手重重捏了捏溫衍的肩膀。
“那你答應爸,你姥爺那邊兒不許再一個人硬抗了。”
“好。”
“咱爺倆一塊兒。”
“好。”
父子倆打好商量,溫興逸這才關切問起溫衍的病情:“你這到底是生什麼病了?怎麼掛的關節外科?你是摔哪兒了嗎?”
……
溫征剛趕到的時候正巧,他老子正在訓人。
小時候都是他被訓,他哥在旁邊看著,如今風水輪流轉,終于輪到他哥被訓,他看熱鬧了。
真是天道好輪回,溫征二話不說就往病房里沖。
他還不知道自己在來之前,病房里還是一片父子溫情,但此刻的溫興逸又恢復到了平時那暴躁老爺子的形象,對著病床上的溫衍就是一頓罵。
“出息了!這輩子也沒見你跪過我這個老子,為了個姑娘跪了一天,還把自己給跪進了醫院!”“你趕緊改姓賀吧,不要姓溫了!真丟我的臉!”
溫征此刻只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勁爆消息,湊上前好奇地問:“哥,你為了盛檸把自己給跪瘸了?”
誰知溫興逸立刻轉移了炮灰開始埋汰小兒子:“你別笑你哥,你也跟你哥差不了多少!多大個人了為個姑娘還跟我鬧離家出走,你以為你很爺們兒?”
溫征臉色一滯,開始后悔自己為什麼非要進來看熱鬧。
溫興逸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嘆息:“你倆真是,我生兒子有什麼用,談個戀愛一個個都變成了二傻子,老爺們兒的臉都讓你們給丟盡了,早知道這樣我當初還不如生倆閨女呢。”
溫征喃喃道:“生男生女您又不能控制。”
溫興逸最討厭在他訓話的時候有人跟他頂嘴,抬起拐杖就往溫征身上敲:“你再說!你小子又想挨揍了是不是!”
溫衍見溫征被打了下,譏諷抬眉,還扯了下唇角。
溫征看到他哥穿著身病號服還能擺出那副傲慢驕矜的樣兒,心里不爽到極致,不甘示弱地陰陽怪氣道:“是爺們就要為女人下跪,哥你真是爺們中的爺們,咱家沒人比你更爺們。”
溫衍:“……”
“閉嘴!”醫院內不能大聲喧嘩,溫興逸只得憋著,摁著太陽穴沉聲說,“趕緊回家,等回家我再收拾你們!”
這杭城他是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了,誰知道再待下去他這個精明又能干的大兒子還變成什麼樣兒。
兒子為姑娘下跪這事兒,雖然聽上去是很丟老爺們的臉,可在接受不了這事情也發生了,訓也訓了罵也罵了,溫興逸也沒其他法兒了。
等溫征滾出去辦手續了,溫興逸這才為溫衍心疼埋怨道:“你為她做到這個地步,那姑娘人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她早拍拍屁股回燕城了。”
溫衍語氣平靜:“她不知道。”
“……”溫興逸直接沒話說了。
他像溫衍這個年紀的時候,的確也覺得愛情美好,而且熱烈浪漫。
他曾經也很愛發妻,可最終還是為利益做出了妥協。
所以當賀至正問他如果當年發妻沒死的話,他會不會變的時候,溫興逸沒有正面回答。
因為他也不知道。
誰知道如果發妻不是死在了他最珍惜愛重她的那一年,如果她還活著,他會不會也變成那種有了錢就嫌棄糟糠之妻的男人,誰知道他和發妻的婚姻會不會最終也因為生活中的各種矛盾而演變成相看兩相厭的一地雞毛。
隨著年齡增長,眼光也慢慢現實了,溫興逸對愛情這玩意兒越來越存疑。
所以他不相信孫女兒的愛情,不相信小兒子的愛情,也同樣不相信大兒子的愛情。
因為這東西會變的,他自己就是。
這麼多年過去,他對發妻的想念已經越來越淡,夢里也越來越抓不住她清晰的影子。
或許等腦子再糊涂一點,就忘了她是什麼樣子。
溫興逸淡淡問:“值麼。”
“或許不值。”溫衍說,“但我認了。”
以前不愿在感情上浪費時間精力,既然知道不能走到最后,那何必要浪費時間去開始。
當初思前顧后,不知反復糾結和壓抑了多少次,其實那時候心里就已經很清楚那個人是不是合適的。
即使爭吵和矛盾讓人精疲力盡,可還是舍不得,還是想要愛她,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可能,也不想輕易放手。
溫興逸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最后慢吞吞地拄著拐杖走出了病房。
溫征不那好手續回來的時候,發現父親站在病房門口,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
“爸?你怎麼站出來了?”他上前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