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隨即也不再客套,三言兩語表明要將溫衍留在杭城。
“我叫他改姓,一方面是為賀家,另一方面也是為溫衍的前途考慮。”
溫興逸扯了扯唇:“你要是真的疼溫衍,就不會用那些個不光彩的手段逼他妥協,也不會把他扣在杭城,連我這個做老子的來了都不讓見。”
繼而他目光凌厲起來,直視著岳父說:“他姥爺,你當年把還是小姑娘的清書嫁給我這個女兒都快成年的中年鰥夫,還口口聲聲說是為她好,她嫁給我以后到底過得好不好,我這個做丈夫比你這個做老子的更清楚,為利就是為利,別用什麼舐犢之情做擋箭牌。”
一聽溫興逸提起女兒,賀至正的語氣變得激動起來:“清書過得不好,不還是因為你這麼多年一直念著你那個發妻?”
“你發妻運氣不好,陪你度過了之前的苦日子,卻死在了你剛發達的那一年,但她運氣也好,如果不是死在那一年,你還沒來得及報答她,你也不至于這麼遺憾想了她這麼多年。”
“如果她還活著,你敢保證你們之間就不會變嗎?”
對于賀至正的質問,溫興逸反倒平靜了下來。
“我以前確實重利,總覺得錢怎麼賺都賺不夠,為了這對不住過多少人——”
當時發妻病重,溫興逸為了讓她開心,給出了不再娶的承諾。
結果她躺在病床上笑他,說不可能,一般男人能為死了的老婆守個兩三年就已經算是夠有情有義了。
溫興逸改問發妻對他有什麼要求,她說,雖然自己私心里希望他這輩子只有她一個老婆,但她還是叫他不要為了她不再娶,他身體健康,還有那麼多年的活頭,如果為了她一直一個人,那也太孤獨了。
而溫興逸卻執拗地要證明自己對發妻的感情,多年來一直沒再娶,直到他為了生意和利益,違背自己對自己許下的承諾,娶了賀清書。
后來賀清書也去世了,溫興逸徹底斷了再找伴兒的念頭。
他現在就想好好守著孩子們到自己閉眼的那一天。
“我現在老了,錢也賺夠了。”溫興逸說,“我別的不要,只想要我的兒子,所以叫溫衍改姓不可能,就算我管不住他,他以后愛干什麼干什麼,我也不會把他交給你們賀家。”
賀至正目光漸冷,沉聲問:“那你是不打算認我這個岳父了?”
溫興逸不甚在意,回以直視:“他姥爺,你如今跟我一樣也是個退休老頭子,再有本事又能怎麼樣?”
賀至正拍桌道:“你別忘了,你的公司能從燕城一路南下做到現在這個地步,是誰幫的你!”
“集團的生意你要多少,能讓的我讓溫衍放手,其他沒法兒讓的。”溫興逸淡淡說,“你試試看能不能從我和溫衍手里拿走吧。”
賀至正被女婿的一番話說得沖冠眥裂,怒意難捱只能撫著胸大喘氣。
跟溫興逸說話仿佛在踢一塊比溫衍更硬的鐵板子。
而溫衍的固執己見和刻板強硬正是他父親遺傳給他的,一旦踩到底線就會觸底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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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賀宅出來后,溫興逸直奔著醫院而去,順便還打了個電話給溫征,叫他趕緊滾去醫院看他哥。
往醫院去的路上,溫興逸一直在想自己兒子身體素質不錯,平時得個感冒都難得,究竟是什麼病,竟然讓他要特意去醫院休養。
結果一到醫院,一上樓,發現溫衍掛的是關節外科。
溫興逸懷著復雜的心情走進病房,病床上的溫衍顯然對父親的突然到訪沒有預料,表情錯愕,因為病氣,平時那盛氣凌人的氣質減弱不少,眉眼安靜漂亮,沉默半晌才問出一句:“您怎麼來了?”
溫興逸都記得有多少年沒見過大兒子這樣了。
好像自從賀清書過世后,溫衍就再也沒露出過這樣需要人照顧的神色。
后來溫興逸身體慢慢不行了,溫衍又轉而照顧起了父親,自己卻好像從來不會生病,也從來不會覺得累。
在杭城待了這麼多天,平時都不怎麼生病的人竟然都住院了,溫興逸無法想象兒子這些天經歷了什麼,直覺得自己這個老子太不稱職,來得太晚。
溫興逸如實說:“為了你改姓的事兒來的,我跟你姥爺吵了一架。”
“我不會改的。”溫衍淡淡說,“溫家需要我。”
溫興逸喉頭一哽,放柔了聲音問他:“那你自己呢?就讓你自己選,不考慮我們,你要爸爸還是要姥爺?”
溫衍愣了下。
一般孩子被問這種問題,都是在幾歲的時候,譬如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喜歡爺爺還是喜歡奶奶,都是家長們比較愛問的一些廢話問題。
溫衍從來沒被問過這種問題,因為長輩們并不在乎他更喜歡誰。
他的父親只在意亡妻和姐姐,他的母親只在意他能不能幫自己獲得父親的注意,他的姥爺只在意他能不能為賀家帶來利益。
而溫衍對家人卻好似總有無盡的寬容,這種寬容像鋪天蓋地卻看不著蹤影的網,又像背后默默跟隨的影子,沉默而周密,很難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