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主一字一句地稟報著京中所發生之事,成王的兒子們聽到,不管成年與否,知情與否,全都嚇破了膽,跪在地上求饒。
昭帝無波無瀾道:“將人都帶進來。”
平王、成王、忠國公并平王的幾個兒子全都被精兵“請”進寢殿。
成王進來便跪在地上求道:“父皇,兒臣是迫不得已,您再給兒臣一次機會,求求您……”
平王看見定王一人安然地站在一側,忽然心有所感,冷笑一聲,“你還認不清局勢嗎?陛下這是在給咱們的好弟弟清路呢!”
成王不可置信,“父皇?!”
定王倏地抬頭,又連忙垂下頭掩住神色,依舊謙恭。
而成王所出的皇孫們便不如父親這般穩得住了,親王之子和皇子可是大不相同,甚至有機會一摸那個高位,好幾個直接眼里冒出狂喜。
昭帝坐在上首,將他們所有人的神色全都看在眼里,視線在極為沉得住氣的平王三子秦碭身上停了一瞬,離開。
年紀尚小,輔臣權盛,變故太多。
不過若是心性堅韌,早晚會走上該走的路,他只需要暗地里鋪幾步路。
現下……未能教子,只能教孫。
昭帝起身,面無表情地望著三個兒子,威嚴道:“國事無大小,君不可傷民。爾等為皇子,只知爭權奪利,對百姓毫無敬畏、仁愛之心,何來冤屈?!”
證據確鑿,其實無需多說,然昭帝還是一字一句,親口說出兩個兒子所犯下的錯誤,沒有一絲遮掩,最后一點遮羞布也不給兩王留了。
成王倒也罷了,那些仗勢凌人的事兒毫不掩飾,而平王與嶺南有勾結,又借成王之手殺定王,栽贓給成王的事兒,全都說出來,在場眾人全都震驚不已。
更不要說兩人皆有謀反之舉,絕無翻身的可能。
定王作為為一個沒有“犯錯”的皇子,即便心要被喜悅淹沒,依舊作出一副無法相信又難過的神情。
他此時大可不必如此作態,哪個又看不出什麼。
昭帝并不想他表現出更多,沉痛道:“成王和平王從即日起,削爵□□于各自府邸。”
“朕教子不嚴,亦有愧于大鄴,愿以殘生代子受過,身受天罰,佑大鄴河山。”
“父皇?!”
“陛下?!”
帝王折腰,永生難忘。
莫說三個皇子和皇孫們震動非常,謝家主等官員以及親兵護衛們全都下跪,請求昭帝收回此言。
謝欽一直握著尹明毓的手,兩人帶著謝策和葉小郎君在眾人之后,也連忙跪下。
昭帝并未收回他的話,甚至當場便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朕意已決,不必多言!”
昭帝說完話,便跌坐在榻上,仿佛真的代子受了天罰一般。
眾人連忙呼喊御醫前來,一時慌亂。
及至昭帝平復下來,謝相等人收拾殘局,謝欽則是帶著尹明毓和兩個孩子離開陛下寢殿。
晨光熹微,尹明毓和謝欽踏著臺階一步步下山,回頭望了一眼背后的行宮。
謝欽停下腳步,問道:“怎麼了?”
爭權奪利也好,百般籌謀也罷,他們全都不過是洪流中的一粟,早晚會被淡忘在時間里,聰明或是愚蠢,好或是壞,皆不過是史書一言。
尹明毓搖搖頭,看著謝欽,忽然道:“你轉過去。”
謝欽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她的轉過身。
尹明毓松開他的手,退后一步,站在高一級的臺階上,道:“站穩了。”
她提醒完,便跳起來,跳到謝欽寬闊的背上。
謝欽穩穩地接住她,雙手扶著她的腿彎,緩步向下。
金兒、銀兒在后頭瞧見,對視一眼,一同笑起來。
謝欽背著人,嘴角上揚,問:“可是累了?”
尹明毓趴在他背上,遠眺遠處一片青綠,輕輕晃動腳,回道:“累,不過我還是頭一遭這個時辰醒著,稍后我們去看日出吧?”
“你還有心情看日出?”
尹明毓理所當然道:“為何沒有?雖說我先下是看出陛下準備萬全了,但當時我不知道啊,掙回一條命呢。”
所以得多看一些世間風景,否則豈不又少看一眼?
既然她有意,謝欽自然滿足。
于是他們便沒直接下山回謝家的莊子,而是停在半山腰的亭子,一起等日升。
等候的時間,夫妻倆站在亭外的平臺上,謝欽給尹明毓講了一些他所知道的陛下的安排。
行宮養病,考驗皇子只是其一,其二便是為了引蛇出洞,同時不在京中鬧出太大的動靜,驚擾百姓。
京中舉報成王之人,是由昭帝安排。
臨時反水保護尹明毓的蒙面人頭目也是昭帝的人。
“而且,我猜測陛下應是想給平王一個自首機會的。”
尹明毓道:“若是能夠父子坦誠,其實會少很多事兒……”
可坦誠談何容易。
謝欽握住她的手腕,又一點點向下滑,握住她的手,輕聲道:“若是總存著防備、猜疑之心,自然背道而馳,無法坦誠。”
“明毓,陛下說你赤子之心,我是極認同的。”謝欽轉向尹明毓,看著她的雙眼,道,“你始終明白想要什麼,嬉笑玩樂之下,不掩赤子之心,你我會有今日,主要在你。”
尹明毓玩笑道:“你便是如何夸我,我也不會跟你殉情的。
”
謝欽輕笑,“我怎會教你與我殉情?若我有意外,我自然希望你平安喜樂,依舊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