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策眉毛耷拉下來,憂心忡忡地說:“可是母親生病了啊……”
謝欽點頭,沉聲道:“是,你母親是女子,我若多體諒她幾分,想必日久之后,也能夠相敬如賓。”
但也只是如賓客一般罷了。
盲婚啞嫁,多少夫妻如同他們一般過的,合得來是幸運,合不來便是折磨,只是女子勢弱,總要比男子凄慘許多。
謝欽摸摸兒子的頭,嘆道:“若是你母親能擇一個溫柔體貼的夫君,相濡以沫一生,定要比嫁給我過得好。”
謝策不懂,扭著頭問:“策兒呢?策兒不就沒了?”
謝欽又揉了揉他的頭,沒有回答他這個天真的問題,只道:“策兒,你比我和你生母強,日后莫要像我們一般。”
第111章
大娘子的存在始終是避不開的,所幸他們都沒有逃避,正視悲劇,也正視自我。
謝欽對謝策敞開心扉,是和故去的大娘子對話,同時也是在與尹明毓坦誠相待。
尹明毓和謝欽默契地沒有在大娘子的祭日談情說愛,也不約而同地不打算在之后再談論舊事。
已經是夫妻,非要愛得死去活來,想想都累極了,彼此欣賞便可相攜走下去。
且世上本就難得兩全,若是糾結太多,便是自尋煩惱。
尹明毓從無能為力的自得其樂到慢慢能夠在這樣一個處境中掌控自己,再得的每一絲悠閑如意,皆有著質的不同。
這個過程,比簡單追求一個愛人作為目標結果更美妙。
找到自己,修煉自己,守住自己,最愛自己。
尹明毓就是個俗人,俗人的追求不是生活過成詩,俗人想要生活過成樂子。
是以在寺廟用了一頓齋飯之后,謝欽因為護衛急匆匆地趕來稟報,不得不離開片刻,她就開始在大娘子牌位前嘮嘮叨叨。
“說來慚愧,我們如今還在受大姐姐福澤,大姐姐若是泉下有知,想要什麼,只管托夢找謝欽要,別找我,我有桃木劍,一夜好眠從不做夢,而且我也沒錢……”
尹明毓說到“沒錢”,一頓,話鋒一轉,道:“大姐姐若是托夢指引什麼,找我,只管找我。”
小小的謝策懵懵地看著她,“母親,到底是找還是不找?”
尹明毓給了他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繼續碎碎念,“我也是后來才從各方知道些大姐姐的性子,大姐姐你就是臉皮太薄,一家子姐妹那麼生分作甚?但凡你要是多搭理我幾次……”
謝策接話,“母親也要占我娘的便宜嗎?”
尹明毓:“……”
這孩子有時候真教人難以招架。
尹明毓心虛地瞧一眼牌位,手按著謝策的腦袋,強制扭回牌位,“跟你娘說說話,少接我的話茬。”
謝策兩只小手護在腦袋兩側,嘟囔:“頭發不能亂,我長得好,要給娘看的……”
尹明毓“呵”了一聲,手又伸到謝策腦袋上擼了一把,教他腦袋上垂下來那些碎毛全都支棱起來,才收手。
謝策噘嘴,“母親壞,又欺負我。”
他也知道人小力微,拿她毫無辦法,便轉向牌位,一反先前的惶惑不安,對生母奶聲奶氣地告起狀。
小孩子,就算聰明如謝策,邏輯也差些,起初還在認認真真地告狀,后來興致來了,想到什麼他覺得有趣的事兒,無論大小,都要跟娘親分享。
他也不嫌累,但尹明毓十分懷疑,大娘子要是真能聽見,指不定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兩個鋸葫蘆嘴生出個小喇叭,還挺有趣。
尹明毓眼里泛起笑意,平和地看著牌位。
但凡大娘子要是多搭理她幾次……占便宜是占便宜,興許就沒有后來這些事兒。
不過,往事不可追,往后祭祀,倒是可以輕松些,不如天南地北,隨便聊聊。
于是,謝欽聽完護衛稟報,神色凝重地踏進來,便聽到一大一小兩人跟抬杠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在大娘子牌位前啰里啰嗦沒完,還都不是一個事兒,各說各的。
一瞬間,謝欽產生了一絲錯亂,甚至想要退出去重新確認,他是否走錯了。
分明他方才出去時,氣氛還不是這般,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是根本不可能走錯,而兩人實在太吵,牌位在前顯得似乎有些可憐,謝欽目光掃過,無奈道:“你們吵到耳朵了。”
尹明毓和謝策一同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去,繼續跟大娘子說話,不過這一次,話題能合上了,因為矛頭全轉向謝欽,明里暗里說他不好。
謝欽:“……”
他們就是“欺負”大娘子不能說,“欺負”他也不能與他們計較。
天色漸晚,謝欽趕緊提出回府,帶走兩個擾人清靜的人。
而他們一離開,微風拂過,燭火輕輕晃動又恢復平靜,好像大娘子也松了一口氣似的。
三人回到州衙后宅,褚赫便跟著他們進來,一看就是有事兒要說。
謝欽攆謝策去玩兒,隨后兩人便一起來到堂屋。
尹明毓換了一身衣服出來,瞧見兩人都在這兒,疑惑地問:“怎麼沒去書房談?”
謝欽和褚赫對視一眼,皆未答。
這時,婢女們端著各種吃食進來,一一擺在桌上。
謝欽等她們全都放下,便擺擺手教她們下去,說起正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