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兒和銀兒則是悄悄交換眼神。
尹明毓最后看了看白花花的銀子,拔回眼神,大度道:“郎君教人盤點好,收進庫房吧,也好盡快派上用場。”
謝欽看著那一箱箱簇新的銀子,眼神一瞬間閃過厲色,隨即轉向尹明毓時,又溫和下來,主動道:“我買下了前任刺史的宅子,直接記在了你的名下;另外我在揚州有一處莊子,鄰水而建,你既是喜歡揚州,莊子連同周圍田地一同作為補償,可好?”
尹明毓眼睛一亮,嘴角上揚,卻還故作矜持道:“這怎麼好意思呢?畢竟是用于百姓……”
謝欽失笑,“既是如此,我收回前言?”
尹明毓立時改口道:“謝過郎君,那我便不與郎君客氣了。”
謝欽毫不意外,這才是尹明毓。
尹明毓扇面遮住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笑眼,得了便宜還賣乖道:“這是郎君自個兒給我的,可不是我要的。”
她就是這樣的性子,什麼都能玩笑似的過去,若不了解她多些,那些好處也要教玩笑遮住。
謝欽點頭,溫聲道:“是,全是我自愿。”
尹明毓眉眼彎彎,放下團扇,點過箱子,聲音歡快道:“抬走吧抬走吧。”
謝欽便擺手,教護衛們將箱子抬去二堂旁的庫房記錄封存。
一筆本就不該拿的錢換來一座莊子,尹明毓心情頗好,然一轉身,瞧見羊的模樣,霎時呆住。
一只全身布滿棋盤格的羊,連脖子都沒有例外。
謝策還背著手,站在它身邊笑得人畜無害。
尹明毓:“……”
羊一動,格子晃得她有些眼花,尹明毓眨眨眼,還是眼花。
謝欽注意到她的異樣,側頭看過去,亦是無言。
謝策討好地笑,“母親,對稱了……”
對稱了,也丑到極致了。
尹明毓決定,作為一個慈祥的、催人上進的繼母,不能讓一個處于科考倒計時中的孩子太過分心。
于是她微笑道:“蹴鞠賽便不要想了,讀書為重。”
謝策委屈地看向父親,很快又轉開,耷拉著腦袋打蔫兒。
謝欽莫名感受到兒子的不信任,面無表情地轉身去前衙處理公務。
他現下有了這五萬兩,不止修路,許多事做起來都方便許多。但即便這筆錢公之于眾,也會用之于民,出于謹慎考慮,謝欽仍舊寫了一封折子,送去京中。
第二日,尹明毓派人送出修改好的請帖,邀請南越州城各家三日后參宴,地點就定在她的新宅子里。
宴席當日,尹明毓扔下眼巴巴的謝策,帶著金兒銀兒紅綢染柳早早便到達宅子。
上一任刺史最終沒熬過去,在謝欽就任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杜家扶靈回鄉,要處理掉南越的宅子,謝欽便以一個合適的價格買了下來,重新修整后,原本打算等尹明毓生辰再送給她。
當時謝欽考量,他三年任期滿之后,極有可能并不會繼續留在嶺南,尹明毓也得在離開之前賣掉這個宅子,因此并未耗費許多銀錢來修整,只是打通兩個庭院,移栽了各種果樹,供尹明毓和謝策賞玩。
尹明毓在收到宅子后就來過,再來十分熟門熟路,徑直到堂屋中坐下,邊吃桔子邊等客人們登門。
因著她每每出門都極張揚,謝家的馬車一穿過城東南的街道,各家便得到了消息,尹明毓剛吃了兩個桔子就有人帶著請帖上門來。
尹明毓是頭一遭見南越各家女眷,并不認識,不過在此之前有稍作了解。
若以品級論,南越身份最高的夫人便是戚夫人,其后是尹明毓,再之后是劉司馬的夫人,依次向下。
但若以本地勢力來算,聽說僥族族長夫人在州城出現時,之前的刺史夫人都要對她客氣有加。
這次尹明毓宴客,僥族樊夫人不在州城,來的是州衙官眷和本地富戶鄉紳的妻眷,一到便主動自報家門,先向尹明毓行禮問好。
尹明毓態度和緩些,許多人都會受寵若驚。
劉司馬夫人除外。
而且大多數女眷都還不是看劉司馬夫人的臉色說話。
尹明毓聽謝欽提起過,劉司馬跟蠻族、僥族走得頗近,劉司馬夫人在她到來之前,應該是南越女眷里備受追捧的人物。
不知道對方的笑容之下是否會對尹明毓有敵意,反正尹明毓對她沒有絲毫敵意,甚至于,頗為熱情。
“劉夫人,這是你家的女兒?”尹明毓笑呵呵地打量著劉司馬夫人身邊個頭高挑甚至有些壯實的年輕娘子,半點不摻假地說,“瞧著可真讓人喜歡,多大了?”
一看就是蹴鞠的好苗子。
劉娘子本來縮肩低頭站在母親身后,一聽刺史夫人說“喜歡”她,驚訝地看向刺史夫人。
她容貌不算出眾,但是濃眉大眼,五官偏硬朗,極像劉司馬。
偏偏瘦的臉頰微微凹陷,又擦了厚重脂粉,描了細細的柳葉彎眉,涂了紅紅的口脂,看起來就像是男扮女裝一般不自然。
尹明毓這才看全了劉娘子一張臉,又注意到她明明是骨架大的身形,露出的一截手腕卻全都是骨頭,不禁道:“瞧這瘦的,教人看著怪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