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咬著嘴唇,痛苦地點頭。
真行啊,竟是逮著一只羊毛薅……
不過尹明毓又掃過臺上的其他舞姬,其實也不是逮著一只羊毛薅,只是南夢的羊格外出眾。
南柯不敢再看,泣不成聲。
南朵慌亂地給她擦淚,哄她:“不哭,不哭……”
尹明毓看著臺下的女子們,淡淡地說:“我可以保你一人,也可以保你姐妹,但保不了你一族;我可以保你們一時,但保不了你們一世。”
南柯扶著桌子才能站穩,淚模糊了雙眼,哽咽不止。
“哭是最無用的。”
“你既是族長之女,你有責任且能夠順理成章地護佑你的族人,旁人沒有。”尹明毓沒承諾什麼,漫不經心地說,“我不可能永遠待在嶺南,能不能抓住機會,改變你族人的命運,在你們自己……”
尹明毓可以遞個梯子,也得南柯是愿意往上爬的人,否則何必這樣的作態?老老實實當個花瓶美人得了。
但南柯若是真的做到……雖不可能庇護每一個女子,自有后來者心向往之。
尹明毓輕搖折扇,她自個兒只是個貪圖享樂的庸俗人罷了。
而南柯漸漸止了淚,手指死死地摳著桌子,指尖的疼痛沒有讓她退縮,反倒越發提醒著她,如今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她連死都不怕……
一舞畢,掌柜親自送酒菜進來,殷勤地介紹完便識趣地告退。
僥族敢趁著她們未露于州城挾持,卻不會蠢到大張旗鼓地害她們,這是在徹底跟大鄴宣戰。
是以尹明毓分了個小桌,教她們一起吃些喝些,待到吃飽喝足,便帶著一行人離開酒樓,去接了謝策,再返回州衙。
此時,南夢族老和族長帶著幾個南夢族人,跪在州衙前喊冤,求刺史大人放出他們南夢無辜的族人,并且放了他們族長的女兒。
周圍為了成群的百姓,指指點點。
因著南越一眾人的面相,百姓們七嘴八舌地討論時,甚至不清楚事實真相,便說他們“可憐”,下意識地偏向他們。
且人云亦云,一個人說那日看見刺史大人的護衛兇神惡煞地綁回了許多南夢族人,便有人相信,傳給下一個人。
于是,在謝欽這個刺史出來解決時,已經有許多百姓對南夢族人心生同情。
謝欽的相貌,也極為不俗,他身邊的褚赫亦是風流倜儻,圍觀的百姓中有一些心志不堅定的人,男女皆有,忍不住便又動搖起來——
“刺史大人,看起來不像是強搶民女的人啊。”
好似臉能決定一個人的善惡,何其可笑。
南夢族老也是第一次見新刺史,聽到身后人的議論風向轉變,便顫顫巍巍地拜下,求道:“刺史大人,不知草民的族人犯了何等罪責,求您明示。”
他身后,族長和其余族人重重地磕頭,替族人喊冤,又請他放回族中之女。
他們甚至磕破了頭,形狀可憐至極。
褚赫已經知道南夢這些人干過的事情,頗為不齒,眼露譏誚之色。
但真算起來,南夢諸人所作所為,極難論罪。
百姓們又不禁同情起南夢族人,議論紛紛。
為官不得民心,寸步難行。
褚赫神情漸漸嚴肅,越發慎重。
謝欽和褚赫身后,劉司馬等官員則是作壁上觀。
謝欽頗為冷靜,道:“本官身為一方父母官,理應庇護所轄之地的百姓。
事無大小,而本官受理之案,乃是有人欺凌弱女,按照大鄴律例,自然要先查明真相,再行處置。”
“如今爾等意指‘不公’,可是要狀告本官?”
他聲音不高,但他一開口,擲地有聲,在場的人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待到他的話說完,更是靜的似是落一根針都能聽見。
大鄴律例承襲前朝頗多,民告官一則,需得越級狀告,謝欽是刺史,便要向戚節度使狀告。
律例又規定,被告官員的上官需得受理,但與此同時,告狀之人要受杖責。
南夢族老等人只是受指使,借此事來讓謝刺史官聲受損,未曾想真的狀告。
他們享樂慣了,尤其族老一把老骨頭,并不想晚年受一遭杖責,一個不好便丟了命去,再不能享富貴。
而他們這一遲疑,霎時便居于下風。
謝欽并無得意,依舊從容不迫,褚赫卻是瞧著南夢諸人的神情,面露譏笑。
正僵持之時,從圍觀百姓們后方傳來此起彼伏的喊聲——
“刺史夫人回來了!”
隨即,百姓中間緩緩讓出一條路來,兩輛馬車在護衛的保護下,緩緩駛過來。
褚赫見狀,湊到謝欽耳邊,笑道:“弟妹在這州城,可比你謝景明風光……”
謝欽眼里閃過些許笑意,其中還夾雜一絲驕傲之色。
褚赫好笑地搖頭,卻也因著尹明毓的到來,不由地松快。
尹明毓已透過馬車窗瞧見了南夢族老等人,她先前跟隨去南夢,一直掩在眾人身后,但也難免教人留意,便對銀兒道:“你先留在馬車上。”
銀兒會意,乖乖地待在馬車上。
尹明毓牽著謝策,姿態驕矜地走下馬車。
南夢族老老眼昏花,那日并未留意到她,只一眼便認出后一輛馬車下來的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