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南柯惡心至極,“二三十年,族里有一個功名嗎?你們教族里女孩兒漢話,完全是為了好送出去吧!”
那老家伙一時堵住,沒能反駁。
他這般模樣,就像是心虛似的。
銀兒這性子,當即便忍不住,也“呸”了一聲,罵道:“沒種的玩意兒,找什麼借口?若是個男人,就是拼了一條命去,也不會讓妻女受辱。”
“你!”南夢族人惱羞成怒,“你懂什麼!”
尹明毓沒出聲阻止,銀兒就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又沖他們狠呸,然后轉向南柯,道:“南小娘子,恕我直言,為了這些人渣去死,不值得,活著才有轉圜余地。”
“從小對我那麼好的長輩們,全都是豺狼……”
“我竟然還為想要逃跑而后悔,還想要犧牲自己去為族人掙出路……我真蠢。”
黯然絕望又漸漸彌漫在南柯眼中,“根子就是黑心爛的,沒救的……”
“沒有人能救我們……”
南柯閉上眼,舉起簪子就要狠扎下去。
“南柯!”
巖峻拼盡全力沖過去,想要制止她。
銀兒驚呼:“南小娘子!不要!”
南夢族人亦是騷動。
“我能救你。”
這一聲“我能救你”,在嘈雜的聲音中,并不尖銳,可極教人信服,一瞬間有穿透力地進入到南柯的耳中,她下意識地收住手。
然而下一刻,一個結結實實地重擊,南柯整個人便飛了出去。
“撲通!”
死一般的寧靜。
尹明毓眼睜睜看著巖峻將南柯撲進溪水,表情空白。
就……在溪邊……也是極有可能發生這種意外的……吧?
其他人也是反應不過來,全都忘了言語。
而南柯毫無防備,水瞬間沒過頭臉,窒息和恐懼讓她奮力掙扎起來,“救……咕嚕……救我……”
她只是沒有辦法承受日后的種種煎熬,如果有一絲希望,其實沒那麼想死。
“救命……”
巖峻頭撞在石頭上,暈眩之中,忽而聽見南柯虛弱的聲音,一抬頭就看見人在水里撲騰,心中一急,“南柯,我來救你。”
便跳進水里。
溪水能有多深,也就比膝蓋高幾寸,他本就暈頭轉向站不穩,一跳進溪水里,腳下一滑,又將好不容易坐起的南柯按了進去。
尹明毓一臉的一言難盡,實在看不下去,閉眼。
旁邊馬上,銀兒齜牙咧嘴:“咦——”心疼南柯。
溪水里,巖峻急慌慌地起身,發現溪水很淺,連忙去扶南柯。
南柯渾身都濕透,長發水藻一樣緊緊貼在臉上,如同水鬼出水一樣。
她嗆了一肚子水,邊咳邊狠狠地推開巖峻。
巖峻自知理虧,蔫頭耷腦地跟在她身后上岸。
南柯濕淋淋地坐在石頭上,渾身都在滴水,緩了緩神,抬頭看向在場除她以外唯二的兩個女子身上,最后和尹明毓的視線對上。
尹明毓瞧她一身狼狽,卻沒了先前的赴死之志,忽地輕笑。
她原先想,世道如此,一人力微,根本改變不了什麼,所以她只管自個兒快活,只顧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但她快活,卻只敢入繁華,不敢見疾苦,始終放不開。
可她何必放不開,何必無法面對內心深處的自己?
尹明毓本來就不是圣人,沒存了高志去改變世道,憑本事自己一點點爭取到的日子,當然能夠心安理得。
她就是好吃懶做、貪圖享樂,但真的走入不敢入的地方,才真正的豁然開朗、心無雜念。
像這姑娘,本不想走絕路,尹明毓只要稍稍抬手,就能幫她,與世道何干?
碰到了,她想管閑事就管閑事,碰不到,她想無所事事就無所事事。
既未行惡事,不必受惡果。
問心無愧,何必苛責?
人始終是在變的,她在變得更好。
嶺南這一遭,實在不白走。
尹明毓眉目舒朗,眼神清亮而堅定,看著南柯,一字一句道:“我能救你。”
南柯仰頭不甚看得清她的臉龐,卻因為她的眼,晃了神,“你如何救我……”
尹明毓悠然一笑,隨即正色道:“這些南夢族人,驚擾、冒犯于我,全都拿下,壓回州衙,交由刺史大人處置!”
她話音一落,身邊護衛一聲信號,周遭便涌出數個護衛,頃刻間長刀便架在這一眾南夢族人的脖子上。
“你、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尹明毓騎在馬上,居高臨下,淡淡地說:“我行二,京里稱我一聲尹二娘子,在這南越,倒是沒什麼名氣,就叫刺史夫人吧。”
“刺史夫人?!”
“刺史夫人?!”
驚異之聲從兩個方向傳來,一方南夢族人,一方巖峻、南柯。
而巖峻的聲音格外夸張,瞠目結舌地望著尹明毓,“你、你不是金兒姑娘嗎?”
尹明毓瞥了他一眼,懶得回答他,收回來便命令道:“捆起來,帶走。”
一眾南夢族人剎時慌亂,老人呼喊:“我們什麼都沒做,你怎麼能捆我們?”
“做沒做,是你們說了算的嗎?”尹明毓忽然抬起手,扶著頭,向一側歪倒。
銀兒的馬離她極近,瞬間配合,扶住她,焦急地驚呼:“夫人!夫人!您怎麼了?您沒事兒吧?”
尹明毓靠在她身上,虛弱道:“他們嚇到我了,吵得我頭疼,嘶——疼得厲害……”
銀兒一聽,怒視南夢族人:“你們膽敢沖撞我們夫人,罪不可恕。”
南夢族一眾人:“……”
京城來的刺史夫人……當眾訛人?不是說中原來的人一個個都最看重體面,端架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