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毓沒進去打擾謝策讀書,又轉身下樓,沏好另一壺茶送去給老大夫。
老大夫正在處理藥材,立時停下,起身去接,“少夫人,教老夫的醫童下去便是。”
尹明毓提醒:“我是金兒。”
老大夫一頓,改口道:“金兒姑娘。”
尹明毓環視一圈兒。
因為只有八座竹樓,他們人又多,便安排謝策的啟蒙先生和大夫住在了一間竹樓里。
那位老先生的書大多都還在箱中,沒有讓人拿出來,是以藥香滿屋,老大夫的藥材侵占了更多的空間。
在外行走,藥是極重要的,尹明毓道:“此地藥材豐富,不妨再從村民那兒收一些。”
老大夫面上一喜,“若是能收到些好藥材,最好不過。”
尹明毓便笑道:“我想以藥材代診金,恐怕屆時得辛苦大夫一二。”
賠本的買賣,不能總干,無本的買賣,大有可為。
老大夫完全不在意,甚至還有幾分迫切,“老夫就是大夫,看病再尋常不過,算不得辛苦。”
尹明毓與他溝通過,便有數了,不過下去后卻沒有立即有動作,繼續在空地上坐著,悠閑地喝茶磕松子。
午膳時,巖峽在銀兒的逼迫下,又帶回來幾只雞,一盆剛撈回來的魚,還有各種青菜。
謝家帶出來的廚子,在外都能頂起一間酒樓,手藝極為不俗,而且頓頓菜色都不同,能吃到的人不覺什麼,吃不到的人聞著味兒卻痛苦至極。
青壯年們勉強還能控制住,遠處巖族的小孩子鼻子一動一動地嗅著香味兒,饞的口水直流,遠遠地看見那些外來人吃完,都快饞哭了。
直到被家里人找過來,揪著耳朵拎回去。
尹明毓主仆站在竹樓上,瞧見那些瘦巴巴的孩子被拽著離開。
金兒不忍心,可也知道自家娘子做事肯定是有道理的,便也沒有多問。
而小孩子們回到各自的家里,有的拿著梆硬的餅子,食不下咽。
有的看著自家空蕩蕩的院子,終于忍不住大哭:“阿媽!哇啊啊……那不是咱家的雞嗎?”
還有別家,也在哭:“蛋、蛋不是要賣錢嗎?嗚嗚嗚嗚……”
不大的村子,哭聲此起彼伏,另有幾家連鍋都沒了的,看著灶上的空洞,幽幽地嘆氣:作孽哦~那些娃子到底在干什麼?招回來的啥人呦?
午后,謝策吃飽了躺在竹床上睡了覺,起來后終于得了一些空閑,下到樓下,扯著羊在空地上飛奔,笑聲清脆,回蕩在周遭。
小孩子控制不住,午間在村子里哭得傷心,下午又摸到了竹樓附近,甚至比先前還更近了些。
巖族青年們發現他們,覺得謝家人不好相與,便驅趕他們離開。小孩子們不害怕族里的人,不愿意走,便有些吵鬧。
謝策先前沒注意到那些孩子,一聽到聲音,看著看著,便牽羊向那個方向挪步。
護衛們攔住了他,“小郎君,請止步。”
謝策懂事,抬頭看看他們嚴肅的臉,就止住了步子,站在護衛們身后好奇地看著那些跟他不太一樣的孩子。
尹明毓安靜看了一會兒,對銀兒招手,覆在她耳邊囑咐幾句。
隨后,銀兒走過去,剛走到巖族青年們附近,便被他們舉刀攔住。
“嚇唬誰呢!”銀兒忍著慫,直接翻了個白眼,隨即沖那頭的小孩兒們招招手,喊,“小孩兒,過來!”
小孩子們面面相覷,只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子聽得懂漢話,卻也不動彈。
巖峽皺眉,擋在孩子們身前,警惕地問她:“你想干什麼?”
銀兒掐腰,微微揚起下巴,趾高氣揚道:“一群小孩子,我能做什麼?吩咐他們些活計!”
巖峽不愉,“有什麼事兒,跟我說就是,他們能干什麼活?”
“窮人家的孩子早早就下地了,怎麼不能干活?我不跟你們說,我直接跟他們說。”
銀兒說不跟他說話,就直接轉向那群黑不溜丟的孩子,不客氣地“商量”起來:“你們村這些男人干活忒不細致了,說了要嫩草喂馬喂羊,帶回來的都是什麼草?”
巖峽:“……”
怎麼有這麼麻煩的人?
銀兒根本沒瞧他,繼續對小孩兒說:“你們割了嫩草帶過來,我給你們點心吃。”
唯一能聽懂漢話的小孩子用蹩腳的漢話問:“真的嗎?”
銀兒看向他,“我騙你們一群小孩兒做什麼?”
那孩子一聽,舔舔嘴唇,吞咽口水,“那、那要多少草?”
銀兒指指他們那一群馬和唯一的一只羊,“你覺得呢?”
一定要很多!
小孩兒咬手指,竟然很有頭腦地問:“多少草換多少點心?”
銀兒看到他發黑的手,微微蹙眉,聽到他的問話,稍稍意外了下,但還是強硬地說:“割的草嫩,就給你們兩碟,不嫩,沒有。”
她這話,顯然不符合小孩兒的預期,小孩兒糾結地臉都皺起來了,實在舍不得點心,想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那你得給我們一棵嫩草,不能你們說了算。”
尹明毓微微一挑眉,雖然這世道,貧民百姓根本沒有跟權貴講條件的可能,但這孩子……“可以。
”
她一發話,銀兒便去從先前送過來的草里翻出一棵極嫩的草,展示給那孩子看。
小孩兒伸手接,銀兒收回手,語氣有些嫌棄地看著他們的手,道:“知道外頭有禮數的人家,都是干干凈凈的嗎?你們來換點心的時候,得洗干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