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謝策有些迷糊地摟著羊脖子,順暢地站起來。
婢女們怕羊傷到謝策,一直在旁邊兒護著,但這羊其實長大之后,再沒像小時候那樣用力頂過謝策。
甲板周遭圍了一圈兒的護衛,不必擔心羊和謝策缺心眼兒跑進江里喝江水。
尹明毓坐在那兒笑呵呵地看了個盡興,才吩咐護衛抱著慫羊去船艙墻邊兒。
它貼著墻,總算是踏實了,但也不敢動。
謝策倒騰著短腿跟過去,蹲在旁邊摸它的毛,又拿了一把草喂它。
羊本來梗著脖子,但他小手又握著草往前送,嘴里還認真地勸:“羊,吃草,吃飽有力氣。”
草都喂到了嘴邊兒,時時刻刻要吃的羊于是就不堅定地張開了嘴,撇著嘴嚼起來。
謝老夫人和姑太太在外頭看了一會兒江景便進了船艙,又擔心他們在甲板上吹了風,便使喚婢女出來催他們進去。
謝策還不想走,奶聲奶氣地提出意見:“母親,羊進屋吧。”
他長得好看,白白嫩嫩的臉上倆黑葡萄似的眼睛,期盼地看著人,旁邊幾個婢女全都都一副軟化了的神情。
尹明毓很冷酷,直接提起他的背襟,踏進船艙。
謝策很是習慣她各種提抱的姿勢,也不掙扎,垂著手腳,依依不舍地看著羊,直到船艙門在他們身后關上。
而尹明毓極有先見之明,在繞過屏風前,先一步放下謝策,避免謝老夫人看到她方才那般提著謝策,對她發火。
謝策一落地,也不管羊,顛顛兒地跑進艙內。
謝老夫人一看他衣服都臟了,嗔怪了幾句,便教婢女帶他去換。
謝家租用一整只船,是以船上全都是謝家的人,住處也算寬敞。
謝老夫人、謝策、尹明毓和姑太太都有單獨的船艙,但用完晚膳,姑太太便從她的艙里出來,進到尹明毓的船艙。
她竟是一臉的扭捏,尹明毓有些奇怪。
姑太太也不是猶猶豫豫的性子,直接便道明來意。
尹明毓聽完,微微挑起眉,確認地問:“姑姑說……想跟我同住?”
姑太太說出來,更是干脆,快人快語道:“左右侄媳婦你也知道我夜里不敢一人睡,我也不怕侄媳婦笑話了,侄媳婦,能否一塊兒睡。”
“為何不教婢女陪著?”
“婢女陪在我身邊兒,她們晚間都不敢睡覺。”姑太太道,“若是熟悉的地方,我倒也不怕的,只是在船上……”
所以是在陌生地方,才想要人陪著。
尹明毓倒是不介意身邊兒有人,也不嫌棄自個兒睡姿不好丟人,只是還是提醒了姑太太。
姑太太不以為意,“那有什麼的。”
既然她說沒什麼,尹明毓便答應下來。
而姑太太顯然低估了尹明毓,滿是安心地教人取了她的寢衣用具過來。
晚間就寢,尹明毓禮讓姑太太,請她去床里睡。
姑太太也沒客氣,直接便躺在了里頭,還頗為新奇道:“我長到這般歲數,除了奶娘,知許爹和知許,沒想到還能與侄媳婦一起睡。”
尹明毓靠在床柱上,捏著酒杯,笑道:“明日姑姑若還想與我同睡,侄媳也要感嘆一聲的。”
金兒和銀兒紛紛忍笑,而后道:“婢子們就在外間榻上睡,姑太太夜里若有事兒,只管叫婢子們。”
姑太太沒放在心上,有侄媳婦在身邊兒,十分定心,且船上微微晃動,極助眠,沒多久便入睡。
尹明毓喝了幾杯酒,也很快睡著。
夜里,沉睡中的姑太太忽然囈語不斷:“救我,救我……”
她的夢里,巨石坍塌,壓在她的胸口,全身動彈不得,呼吸越發不暢,死亡的絕望籠罩著她,越來越絕望,一下子驚醒過來。
剛睜開眼時,眼前仍然像是裹著什麼似的,看不清楚,且身體還被束縛著,她還以為自個兒并未脫險,奮力掙扎起來。
外間,金兒聽到動靜,便醒過來,立時起身進來,問道:“娘子,姑太太?”
姑太太馬上望向聲音處,“救我!”
金兒拿過燈,瞧見床上的場景,頓時笑起來。
原來尹明毓側身睡著,一只手一條腿全都搭在姑太太身上,姑太太又比較嬌小,又還未從驚夢中緩過來,便始終無法掙脫。
而燈一照亮,姑太太又看見金兒,這才漸漸恢復理智,感覺到了尹明毓的呼吸。
姑太太:“……”
原來提醒是這個意思……見識了。
尹明毓也不是無知無覺,微微轉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問:“怎麼了?”
姑太太:“……”
你還問我怎麼了……
尹明毓稍稍清醒了些,打著哈欠問:“姑姑,你害怕了?”
我差點兒以為我要死了!
姑太太趁她醒了,推開她的手腳,踉踉蹌蹌地下床。
尹明毓趴在床上,眼神迷蒙地看著又好看又暖和的人遠走,遺憾地叫銀兒去陪姑太太。
也被吵醒的銀兒便迷迷糊糊地跟著姑太太回了她的船艙,她心大,不像別的婢女不敢睡,躺在姑太太軟乎乎的床上睡得極香。
第二天,姑太太便不再提和尹明毓同榻,只讓銀兒去陪她。
銀兒也樂意的很,尹明毓也就讓她去了。
他們這四人,姑太太來京,就是走了一段海路,待到上岸又換成了馬車,對乘船沒有任何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