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謝家主握著孫子送給他的糖人,回到書房,便動作極為不經意地清空筆筒,將糖人插進去。
謝欽見了,戳破道:“父親,這是兒子買的。”
謝家主眉頭微皺,嚴肅地看他。
謝欽神色如常,又道:“當然,確是策兒要給祖父的。”
謝家主眉頭微松,言歸正傳,“京兆府衙來人,說燈會上的歹人招認,只是想要趁亂拐走孩子,你以為如何?”
謝欽不認同,“據二娘所說,那歹人是直奔策兒行兇,且周遭亦有其他孩童,若只是想拐一個孩子,大可不必選擇最不易得手的策兒。”
“而且,歹人還隨身帶有兇器,若非二娘機警,后果不堪設想。”
謝家主沉思。
謝欽繼續道:“兒子甚至懷疑,騷亂亦是有人故意引起,只是燈會上人太多,無法核實。”
謝家主久未言語,忽然幽幽地嘆道:“京城是越發不安穩了。”
謝欽斟酌片刻,道:“父親,謝家恐怕無法獨善其身了……”
謝家主不置可否,轉而道:“你先前說要外放,可有傾向之處?”
“兒子想有所作為,任地偏遠些也無妨。”
謝家主道:“你要想好,外放不比京城。”
“自然。”
謝家主目露欣慰之色,“你若是想好了,我便向陛下稟明,待到有合適的空缺,便安排你外放。”
謝欽拱手拜下,“辛苦父親。”
謝家主目光轉向糖人,眉頭復又聚攏,為難。
晚些時候,謝欽從前院的書房回到東院,本想與尹明毓討論外放之事,但見她已經毫無心事地抱著被子睡下,便暫時按下,容后再說。
西院里,謝家主和謝夫人并躺于榻上,也在談論謝欽外放之事。
“父子若久不相處,必然生疏,不妥。
”謝夫人冷靜地說,“若大郎外放已成定局,只有兩個選擇,二娘和策兒隨大郎一起外放,或者兩人都留在京中。”
他們其實都傾向于兩人隨謝欽一起外放,但這時又有另一個問題,“該如何說服母親?”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只能等到謝欽外放一事確定下來,再行打算。
畢竟現下只是他們家中商議,還不知是否能夠外放,多說無益。
正院,謝老夫人并不知道兒孫的商議,她擔心謝策喝了安神藥,晚上仍然驚夢,就親自將尹明毓的桃木劍放在他枕邊。
而后,謝老夫人摸摸曾孫安然地睡顏,笑地慈藹,“你是有福氣的……”
第二日,謝策啥事兒沒有,起床后看見枕邊的桃木劍,拿著桃木劍滿屋子活蹦亂跳地跑,邊跑還邊呼呼哈哈,大俠似的。
謝老夫人笑呵呵地問他:“策兒長大要向祖父、父親一樣厲害嗎?”
謝策雙眼晶亮,忽地踢出一腳,脆生生道:“像母親!”
謝老夫人霎時噎住,半晌,才勉強地笑道:“像你母親也沒什麼不好,不過別學她那些糟的,你瞧她好不好意思出門。”
她話音一落,尹明毓便掀開門簾笑呵呵地走進來,“祖母,您要出門嗎?”
謝老夫人:“……”
低估她了。
不過正月還未出去,寒天凍地的,尹明毓也確實沒打算出去。
但她不出去,她的傳說卻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起初只是說燈會上,有一個帶著白狐面具的娘子,擒住了拐子,然后便傳成了白狐女俠。
但很快,便有越來越多的目擊之人煞有介事地講述他們親眼所見的事實,且那歹人的慘狀,燈會當天許多人都看見了,所以變成是白狐女俠一腳廢了一個男人。
等到京兆府衙又有關于歹人的傷情傳出,越發佐證了這個傳言。
再后來,白狐女俠是謝家少夫人的傳言愈演愈烈,不消幾日,京城上下便認定謝少夫人就是傳言中的白狐女俠。
因著尹明毓一個繼母保護了繼子,所以雖然有了剽悍的名聲,大體還是贊揚的。
謝家對此事并不回應,也都待在府里等著流言消下去。
唯有謝家主,那幾日去點卯,總會面對不同的同僚帶著不同的打趣語氣調侃謝家的白狐女俠。
誰說一群幾十歲的官員就穩重了?他們看人熱鬧時絲毫不知矜持。
頗具官威的謝右相從未想到有一日會因為這樣的事兒,使得他的威嚴形象出現了意外,就連原先壁壘頗深的寒門官員,瞧見他竟然也有了其他神色。
就連昭帝都聽說了燈會的傳聞,某一日下朝后,調侃謝家主:“先前秋獵,朕只覺謝卿兒媳蹴鞠極好,未曾想還能勇擒拐子。”
謝家主已經能極從容地應對:“陛下過譽。”
第78章
謝家底蘊深厚,家風持正,謝家主為官剛正不阿,下一代的謝欽也是個端謹至極的性子,因此謝家在京中的形象,頗為高高在上,在世家以外的官員看來,就是太過拿著端著,有極深的隔閡。
先前謝家少夫人私情的傳聞,京中議論紛紛時,謝家的形象便悄然發生了些變化。待到謝家因為尹明毓第二次在京中引起討論熱潮,謝家的形象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像是從月宮走入凡塵,人們發現他們也會如尋常人那般鬧出些事端笑話,便少了些距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