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欽的肩傷只要不扯動,也不影響他行走,是以謝欽回京后也沒有斷了請安。
兩人一路無言地走到正院,謝夫人已經坐在暖房里和謝老夫人說話。
今日是除夕,整個京城一醒過來,外頭便爆竹聲不斷,謝策的啟蒙先生休假,謝策便也跟著休息,在屋里極有活力地跑來跑去。
他一見到他們過來,便飛奔著跑向兩人,嘴里還喊著:“父親!母親!”
尹明毓順手擋住他的沖勢,隨即向謝老夫人和謝夫人行禮,閑聊了幾句,便告辭欲離開。
謝老夫人問她:“你急得什麼?”
尹明毓誠實,笑呵呵地答:“祖母,我教人做了瓦罐老鴨湯,在院里等我呢。”
謝老夫人得到這麼個回答,竟是也覺得不意外,擺手趕她走,“走走走,快去喝你的湯去!”
謝策一臉向往,也想喝。
尹明毓便道:“稍后讓人送來一罐。”
他們離開不久,尹明毓果然讓人送來了一罐。而謝欽坐在桌旁,見只尹明毓面前有一罐老鴨湯,才知道尹明毓送走的是原本他那罐。
更氣悶了。
尹明毓見他盯著她的瓦罐,良心使然,便道:“郎君,你我喝一罐湯吧?”
謝欽答應了,親自拿著勺子盛湯,每一勺都極實誠。
尹明毓慢條斯理地喝完一碗,再去盛時,勺子只能撈出一點湯和配料渣,不敢置信地看向謝欽,很想問:你不是克制嗎?不是養生嗎?喝多了不嫌撐嗎?
謝欽不緊不慢地喝湯,抬眼還問:“怎麼?”
他一轉眼,視線又落在湯勺上,問:“可是我喝得多了?我碗里還有些……”
說著,他便要抬手端他的湯碗給尹明毓。
尹明毓扯起嘴角,婉拒了。
她絕對不是嫌棄,她是理虧,誰讓她先送走了謝欽的湯?
反正她還有豆沙包。
而謝欽雖是微微紓解了些氣悶,瞧她沒吃好,又不忍心,膳后便吩咐婢女明日早膳再為尹明毓準備一份老鴨湯。
晚間守夜,謝家所有人祭祀過祖先之后,都聚在主院。
謝家主與謝老夫人、謝夫人坐在一處說話,謝欽作陪。
外頭的爆竹煙花不絕,厚實的窗紙也擋不住煙花驟然劃破的絢爛。
尹明毓心癢,謝策也一直趴在窗戶邊,不管能不能瞧見都透過窗紙向外瞧。
終于等到天黑,尹明毓穿上毛披風,謝策也一溜煙兒爬下椅子,要跟她一起出去。
謝老夫人沒攔著,只教婢女給謝策多穿些。
謝家主瞧著尹明毓和謝策的身影消失在屋內,撫著胡須,帶著幾分溫和道:“策兒開朗了許多,極好。”
謝欽側頭望著門出神片刻,也默默起身,穿上氅衣出去。
謝家主注意到,撫胡須的動作一頓,不茍言笑道:“景明……也開朗了些,嗯。”
謝欽問過侍從,一路走到園中,在回廊下駐足,看向梅樹旁一大一小兩個至親之人。
園中掛滿燈籠,昏黃的燈光,照應在尹明毓的臉上。她始終含著笑意,正指著梅花興致勃勃地說著什麼,謝策也在附和。
時不時有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她的眼里便映出絢爛的光。
這場景在謝欽眼里,溫馨至極,美如畫卷,他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揚。
而遠處,尹明毓和謝策說的事兒,絲毫跟“美如畫卷”不相干。
尹明毓道:“紅豆沙、松仁、杏仁……蒸糕、青圓……萬物皆可捏梅花。
”
謝策仰頭,雙眸明亮地問:“好吃嗎?”
尹明毓煞有介事地點頭,“是要好吃些,吃食不都講究個色香味兒俱全嗎?”
謝策便道:“要吃。”
尹明毓也想吃,“明兒便讓膳房做。”
謝策認真地點頭,“明兒做。”
謝欽一走近,便聽到兩人煞風景的話,立時便收起臉上自作多情的笑,還輕輕瞪了尹明毓一眼。
他神情轉變太過明顯,尹明毓瞧見,后知后覺地確定,謝欽這兩日確實極為不對勁兒。
不過文雅人嘛,毛病多些也是正常的。
而對謝欽這樣又板正又文雅的別扭之人,尹明毓眼神微微一動,便只走過去,輕聲問:“郎君,你心情不好嗎?”
終于要發現了嗎?
謝欽故作冷淡地瞧了她一眼,不言語。
尹明毓借著披風的遮擋,悄悄將手伸進謝欽氅衣大袖中,摸到他的手,往他手心里鉆。
隔了兩日,才想要哄人,若是輕易教她哄好,定不會珍惜。
是以,謝欽推開她的手,便沒有其他動作,淡淡道:“你莊重些。”
尹明毓的手還在他氅衣里,當即便窺見他的口是心非,心下腹誹,手指劃過他的手腕內側,一點點向下滑,直到手指穿過他指間,握住。
她輕輕依向謝欽手臂,聲音極輕,“郎君~”
謝欽耳朵有些癢,想著夫妻緣分不易,他們又約定好坦誠相待,尹明毓也不知道他的情緒來源于何,這般冷待確實不妥。
而且他身為男子,理應胸懷寬廣些,不能教尹明毓一個女子一直主動示好。
謝欽很快說服了自個兒,立即回握住尹明毓的手。
未免教人發現不甚莊重,他還調整了大袖,將兩人的手遮得嚴嚴實實、不著痕跡。
尹明毓得到他回應,以為沒事兒了,本想收回來的,但她一動,謝欽的手握得便緊了些,力道不重,卻不許她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