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毓也沒指望謝欽變得知情識趣,還是老古板逗著有趣些。
稍后,銀兒帶人進來安置行李,金兒則是稟報東院近來的事兒,謝欽去了書房,并未留在堂屋聽。
晚膳在正院用,約莫快到時辰,尹明毓和謝欽便相攜前往正院。
謝家主今日特地早早回來,問候謝老夫人,關心謝欽傷情,與孫子說話時,皆難得的有幾分情緒外露。
就連對尹明毓,亦是比先前溫和些許。
不過其他人比起謝策,當然還是差遠了。
從前謝策便是父親都不甚親近,更遑論不茍言笑的祖父。
但如今謝策較從前大方許多,這次回來,更是對著祖父手舞足蹈、滔滔不絕地說著一些極難辨別的童言童語。
但不需要語言清晰,只從他的神情狀態,誰都能知道他在莊子上玩兒的極開心。
相比于前些日子的安靜,謝家主享受于孫子的親近,享受此時親人團聚的熱鬧,眼神里都是溫和的。
而這一切變化,皆是從尹明毓嫁進來開始的,謝家主對尹明毓這個兒媳又滿意了幾分。
晚膳后,謝欽提出與父親去書房談話。
謝家主抱著孫子,道:“有何事,皆可等你養好傷再說,不急于一時。”
謝欽沒眼色,仍然道:“兒子的傷并無大礙。”
謝家主只得放開謝策,起身與謝欽一同移步到前院書房。
待到婢女上完茶,謝家主方才嚴肅地問:“何事?”
謝欽語氣堅定,單刀直入,“父親,兒子想要外放出京。”
謝家主微訝,“為何忽然有此念?”
謝欽這些日子,已經想得極清楚,于是有條不紊地回道:“祖父追封太傅,父親又是當朝右相,謝家除非送女入宮,否則幾無再進一步的可能。
”
謝家主道:“我并無此意。”
謝欽自然知道。
謝家若有意,不考慮姑太太的性子,憑姑太太的美貌便可一搏,而如今謝家唯一的表姑娘白知許,容貌不俗,心性更勝其母,其實更適合。
但父子二人皆沒有這個打算,他們不要滔天的富貴,只愿謝家如流水一般滔滔不絕。
如此,即便謝欽年紀輕輕便已官至五品中書舍人,是陛下近臣,各家同輩子弟皆難望他項背,他的一生,也注定要在父祖的光輝之下平庸。
“父子同在朝中為官,兒子在京中,本就極難寸進,外放未嘗不是給兒子另一條路,而且……”謝欽眼中漸漸炙熱起來,極其認真道,“父親,兒子除了是謝家子,也想以謝欽之名真正做些實事,造福一方百姓。”
他一貫自持冷靜,是謝家完美的繼承人,難得有這樣的時刻,用如此熾烈的眼神說著他的抱負。
謝家主心下有些感觸,然謝欽的身份,每一步都可能對謝家的未來造成巨大的影響,于是他并沒有立即作出決定,只冷靜道:“此事,仍需仔細考量。”
而謝家主隨即便又威嚴道:“且不說外放的事,你此次受傷,應是更有體會,意外不知何時便會發生,需得有萬全的準備。”
謝欽點頭,“是。”
謝家主嚴肅道:“謝家子嗣太過單薄,若是嗣子有任何意外,于謝家都是極大的打擊,且策兒也需要兄弟扶持,你要有所計較。”
謝欽沉默,良久才平心靜氣地問:“我也需要兄弟扶持,父親為何沒早些計較?”
謝家主:“……”
莫名的氣氛在父子間蔓延。
在朝堂上百官之首的右相,今日又難得的無言以對。
最后是謝欽出言道:“子嗣一事,乃是福緣,不可強求,如今最緊要的,應是教養好策兒。”
謝家主若無其事地頷首,順水推舟岔開子嗣一事。
第二日,韓旌向謝欽遞了拜帖,謝欽直接回復韓家的下人,讓韓旌直接來謝家便是。
當日,韓旌便帶著賠罪禮出現在謝欽面前,歉疚道:“謝郎君,先前的事,皆是因我而起,害得謝家和少夫人受流言所擾,本無顏來此,只是思及未能當面道歉,便還是來了。”
“謝郎君怪罪我便是,與少夫人全無干系。”
韓旌極為誠懇,甚至為了避嫌,連“表妹”、“二娘”這樣的稱呼都不叫了。
謝欽對他沒有惡感,甚至其實是頗為欣賞的,但是,欣賞歸欣賞,完全沒有芥蒂也不可能。
是以謝欽忽視了韓旌的賠罪,面無表情地詢問起韓旌的文章。
韓旌還未準備好是否要繼續向謝欽請教學問,忽然見他如此大度,仍然關心他的功課,頓時羞愧不已。
謝欽皺眉,“讀書需得孜孜不倦,難不成你近日有所懈怠?”
韓旌確實因為流言所擾,有些分神,但他微微抬頭瞄見謝欽的神情,便有些不敢承認,連忙心神緊繃,認真回答起來。
他學問是扎實的,是以對答還算流暢,只是謝欽臨出京前留的文章,簡單描述之后,粗糙的他自個兒都羞于啟齒。
甚至無需謝欽訓斥,韓旌便自動檢討起來,還給自個兒定了頗為嚴格繁重的懲罰。
他如此自覺,謝欽倒不好更加嚴格了,只得道:“我近日無事,下次再過來,莫要忘了提醒明麟。”
韓旌巴不得有人與他一同面對“嚴師”,立即便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