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策小手揪著褲子,深深地垂頭,不敢看他。
謝欽只瞧了一眼他的褲子,什麼也沒說,將孩子提起來帶回床榻上,隨手扯下他的褲子,而后將他塞進被子里。
謝策裹著被子,瞧著父親走開片刻,又回來躺在他身邊,眨眨眼,問:“母親?”
謝欽反手遮在他眼上,淡淡地說:“睡覺。”
謝策想動又不敢動,小手在被子里上上下下、小心翼翼地搗鼓,搗鼓了一會兒,便沒了動靜。
第二日,謝策再醒過來時,床上只有他一個人,小孩兒茫然地左右看,不確定父親是不是真的來過。
他剛醒過來,皆是這般狀態,是以童奶娘等人都沒多想。
待到早膳時,尹明毓來與謝老夫人一起用。
謝策一見到她,便要撲過去,但看見她的打扮,便遲疑了。
亂世時女子為了方便會穿上簡便的男裝,如今新朝,大鄴的女子穿男裝出行便成了一眾風尚,尤其是廟會或者燈會,常能見到一身男裝的小娘子。
為了應景,尹明毓今日也是一身石青男裝,外罩白色狐毛披風,她身形在女子中尚算高挑,昂首闊步走進來,比她著襦裙時瞧著更爽利幾分。
尹明毓手里還拿了一柄折扇,見著謝策,刷地展開,笑道:“怎麼?小郎君認不出我了?”
謝策一聽她的聲音,又放心地撲過去,指著自個兒屋子的方向,道:“母親!父親、睡……”
尹明毓聽懂了他的話,笑容不變,“小郎君,你父親陪你睡,可高興?”
謝策眼睛一亮,有些害羞,但是表情確實是帶著歡喜的。
再如何怕父親,他對父親也是孺慕的。
尹明毓摸摸他的腦袋瓜,似乎沒有絲毫私心,一臉慈母相地說道:“這些日子,你父親會一直陪你睡的。”
謝老夫人聽見,本欲說什麼,可是一瞧見曾孫的神情,便又止住。
而謝策有些貪心,又抱住她的腿,期待地說:“母親,一起?”
尹明毓笑而不語,膳后讓婢女把她的湯藥端過來,筷子沾了一點,引誘道:“我每日皆要喝,小郎君不妨試試,再決定是否一起睡?”
謝策試探地舔了一口,舌頭沾到筷子,嘗到味道的一瞬間,苦得一激靈,小臉扭曲,連忙搖頭。
尹明毓故作傷心,“還以為小郎君要與我同甘共苦呢……”說著還拿起筷子,想讓他再嘗一下。
謝策只聽到一個“苦”字,便已經苦了臉,怕她真的讓他嘗,先前撲過來有多快,松手便有多快,轉身就跑回到謝老夫人身后。
尹明毓抬頭,對上謝老夫人瞪她的眼,遺憾地放下筷子,端起降火藥一口喝完。
這時,姑太太和白知許皆著一身男裝走進來。
她們兩個個頭相仿,皆十分嬌小,再加上容貌絕佳,一眼便能瞧出是女子。
但她們二人不以為意,腳步輕快地進來,姑太太先學著男子向謝老夫人,白知許隨后也如姑太太一般行禮。
謝老夫人擺擺手,帶謝策進屋,不教他看見她們出門。
三人一并出門,姑太太見尹明毓牽羊,忍不住道:“侄媳婦,你難不成還要教羊沾沾佛性嗎?”
尹明毓硬拽過自個兒那只倔強的隨時處于全羊宴邊緣的羊,含笑道:“借姑姑吉言,它若是能受佛祖點化,通通人性,我便要燒高香了。
”
白知許摸摸羊頭,喜歡道:“表嫂,它已是極有靈性了。”
“咩——”羊輕輕蹭白知許的腿。
尹明毓呵了一聲,直接拽開,不給它討好表妹的機會。
“咩!咩——”
小羊遠離白知許,沖著尹明毓叫的十分有脾氣。
尹明毓用折扇戳了戳羊頭,心道:稍后也這麼硬氣才好。
一行人乘車抵達護國寺山腳下,下車徒步上山。
姑太太養尊處優,瞧了一眼似乎與天際相連的石階,后悔:“若不然,我還是在山下等著吧。”
尹明毓牽著羊,倒是不強求她一定要上去,只隨她。
白知許勸她,“母親,咱們都答應外祖母要去上香,到了山下還望而卻步,實在不夠虔誠,而且,您不是也想為父親上香嗎?”
姑太太神情變了變,邁開了步子。
尹明毓注意到,便將牽羊的繩子遞給姑太太,讓羊分分她的心。
而這羊剛才在尹明毓手里,還掙扎不休,不愿意挪動蹄子,一到了姑太太手里,毛瞬間便柔順下來,咩咩叫了兩聲便跟著姑太太上山。
人有時若得了十分難得的青眼,便會受寵若驚,喜出望外。
姑太太先前并不如何喜歡這奇怪的寵物,但此時被它一特殊對待,瞬間便有了喜愛之心,樂呵呵地牽著羊上山。
可惜姑太太的興致只持續到半山腰,腳步越發沉重,甚至變成羊拖拽著她向上走。
尹明毓起先只是牽著白知許的手,借力給她,待到過了半山腰,又多挽了一個姑太太,一拖二拖上山,絲毫沒感覺到甜蜜,全都是負擔。
謝家每年都來上香、財布施,也有一間休息的禪房。
尹明毓以前什麼都不信,只信財神,現在到了護國寺,喘勻氣,上完正經香,又特地去拜了保佑錢財的菩薩,才和姑太太、表妹去禪房休息。
而護國寺的地位,較為特殊的日期,能夠上山禮佛的全都是京中高門大家,到禪房的一段路,尹明毓就遇見了幾家相識的夫人,全都要寒暄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