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邁和死亡,原本是極嚴肅的話題,但謝老夫人如此說出來,謝夫人極哭笑不得。
不過枯木逢春,是人生之喜。
謝夫人愿意配合,便皺眉道:“先前不過是下學沒見到您,策兒便哭成那般模樣,若是見不到您,兒媳實在怕他小小的人兒哭壞了。”
謝老夫人一想到曾孫那般便心疼,可嘴角又抿不住樂,對曾孫看重她,極為歡喜。
“兒媳不是不愿意照看策兒,是心疼他。”謝夫人平和信任道,“不妨帶他同去,路上照看好便是。”
謝老夫人本就舍不得,此時更是動搖。
謝夫人道:“二娘替我分去盤賬的活兒,府里倒也不甚忙了,您若是決定帶策兒去,兒媳便早做妥當的安排。”
謝老夫人的心徹底傾斜,嘴上卻是道:“不過盤個賬,不能你這個婆母忙碌,她卻如此松泛,明年春便讓策兒搬去東院,哪能撒手掌柜似的……”
謝夫人驚訝,但也并不十分意外,含笑點頭。
晚間,謝老夫人便宣布了要帶謝策一起去莊子的事兒。
謝策可不知道他差點兒被扔下,一知道要出門,瞬間快活的像是只鳥兒。
謝夫人提前勸過謝家主,謝家主便是有些不贊同也都提前按下了,是以只是不茍言笑地頷首,并無其他。
唯有謝欽:“……”
沉默之后,他不自覺地望向尹明毓。
尹明毓緩緩扭開頭,一臉若無其事地喝茶。
謝欽便確定,此事與她有關,她不是無辜的。
待到了臘月十三,謝家的馬車早早便等在大門外。
謝欽穿著一件黑色大氅,背手站在打頭一輛馬車邊等候。
不多時,一行人說笑聲傳出來,謝欽便轉身望過去。
謝老夫人裹著厚重的披風坐在抬轎上,先從門內出現。
隨后便是姑太太和謝策,謝策被人抱在懷里,渾身上下裹得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正在骨碌碌地轉。
接著便是尹明毓,她依舊披著妹妹們親手為她做的披風,披風帽子戴在頭上,帽沿毛茸茸地,顯得她一張臉都小了些。
她與白知許走在一處。
“咩——”
一只穿著棉衣的羊跟在尹明毓身后踏出來。
這麼多人,謝欽嘆氣。
她分明是能夠自得其樂的,為何要擔憂她憋悶,多此一舉。
然而教謝欽無奈的還不止于此,謝策小嘴捂著,依舊不耽誤他強烈要求母親跟他一輛馬車,小手在厚重的披風里搗鼓,嚴實的披風被他戳的一鼓一鼓。
尹明毓看著羊被牽進籠子里,罩上擋風的氈子,耳邊聽著謝策在馬車里呼喊,十分無奈似的對謝欽說:“郎君,您看這可真是……小郎君非要帶著羊,這又……我也是難為……”
謝欽看著她一雙帶笑的眼,情緒難消,便從大氅中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捏住她帽子上的毛,輕輕向下一拉,遮住她的眼睛。
尹明毓眼前一黑,再抬手掀開阻擋視線的帽子,便只看見謝欽走向馬車的背影。
她余光掃了一眼周圍,馬車里的人沒看外頭,但護衛、隨從們全都是一副“看見了但是不敢多看”的詭異神情。
尹明毓:“……”
“母親!”
馬車里,謝策的小嗓音又傳出來。
尹明毓收回視線,腳下一轉,走向中間謝老夫人的馬車,踩著腳踏上去。
馬車里教炭爐烘得極暖和,馬車門一打開,帶了一陣寒氣入內,她便動作快了些,讓車夫盡快關門。
“母親!”謝策從厚重的披風里伸出小手,沖她揮舞。
尹明毓沒立即回應他,而是解下身上的披風隨手放在一邊兒,然后才手臂一伸,將他身上的披風重新拉起來,三兩下裹緊,又從上到下系了個結實。
謝策手臂緊貼身體兩側,雙腿也被綁在一起,眨眨眼睛,扭動了一下,又踢了踢腿,看著綁的像是魚尾巴的腿,咯咯笑。
尹明毓綁他的時候,馬車啟動,正好扶了他一下,沒讓他前傾后倒,此時馬車穩穩當當地走,謝策又開心,謝老夫人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作沒看見。
過了一會兒,許是有些熱了,謝策的臉蛋微微泛紅,尹明毓便解開了他的披風。
但謝策沒玩兒夠,還自個兒往身上裹。
這倒是正好,省得他拿下披風驟然溫度變化,再著了涼,于是謝老夫人和尹明毓都沒管他。
路有些不好走,馬車行了一個半時辰,方才停在莊子前。
而眾人一下馬車,天空便開始飄雪,運氣屬實是好。
謝欽在前院安排,尹明毓則是將安置的一應事宜交給金兒和銀兒,便邀請姑太太和白知許晚間去泡溫泉。
姑太太興沖沖地答應下來,白知許回的晚些,也欣然答應。
謝策耳朵靈,聽到她們說“溫泉”,也奶聲奶氣地說要一起去。
尹明毓一句“晚膳吃烤鴨”,便輕而易舉地教他忘了溫泉的事兒,小腦瓜里只剩下烤鴨。
而尹明毓打算泡完溫泉再去睡,晚膳后,還有些時間,瞧見外頭雪越來越大,興致起來,便帶著金兒銀兒到庭院里堆雪人。
姑太太也想去,教謝老夫人一個眼神,又壓下來。
白知許年輕,在屋里坐了一會兒,也是按捺不住,不好意思說出來,但陪著謝老夫人說話時便有些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