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聽著幾個婢女噼里啪啦的算盤聲,尹明毓昏昏欲睡。
她晚間雖然吃不上謝老夫人的羊肉鍋子,可也不用去請安了,便往下一滑,被子一提,安然地睡下。
她再醒過來時,屋子里已經沒有了算盤聲,天色也有些昏暗。
尹明毓醒了醒神,喊金兒銀兒。
金兒銀兒沒有馬上過來,撩開門簾走進來的是謝欽,“起了?”
都說年底事忙,謝欽竟然一連兩日都到東院來。
尹明毓拿起床邊的襦裙,邊穿邊問:“郎君今日不忙嗎?”
“陛下跟前近臣頗多,倒也不必事事有我。”
謝欽拎起茶壺,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在他面前,一杯放在桌子對面。
尹明毓一聽,眼一轉,問道:“郎君在同僚間人緣如何?”
謝欽抬頭,知道她想聽什麼,便道:“同僚皆對我客氣。”
這是極正常的,謝欽這樣冷淡的性子,與人結交也不會太過熱絡。
他又家世極好,才學不俗,許是許多人要敬而遠之的,更甚至嫉妒暗藏也說不準。
尹明毓端起杯子,飲盡,隨謝欽到外間,就看到桌子上的銅爐,驚喜,“怎麼有銅爐?”
“祖母教人送到東院的。”
尹明毓笑起來,“祖母最是心軟。”
謝欽一撩下擺,坐下,問道,“你又禁足了?”
尹明毓點頭,倒也沒遮掩她做的事兒,全都說了。
謝欽微微皺眉,提醒道:“姑姑到底是長輩,便是性子有些……也要尊重些。”
尹明毓倒也聽得進去,答應道:“我日后會注意分寸的。”
這時,婢女們端著肉和各種菜走進來,銀兒還抱著一盤泡好的木耳道:“娘子,這是先前咱們在莊子上采的。”
謝欽沒多關注,筷子卻多夾了幾次木耳。
尹明毓倒是不覺得自個兒采的吃起來更香,雨露均沾,然后忽然道:“郎君可想過,姑姑這般,有可能是拿準了長輩們不會如何她?”
這點尹明毓頗有經驗,她不也是瞧著謝家人都是這樣端正的性子,是以才總是為自個兒拓展彈性空間嗎?
而謝欽聽她一說,便抬眼看著她,一針見血道:“你是在說你自個兒嗎?”
尹明毓不否認,支著下巴看謝欽:“郎君如今是了解我了?”
謝欽淡淡道:“只有謝家能供你如此。”
尹明毓垂眸。
第60章
晚間,謝欽留宿在東院。
兩人并躺在床榻上,謝欽道:“祖母每年臘月十五都要讓人去京郊護國寺里上香,往年都是著人去的,今年輪到定王在護國寺齋戒一月,陛下命我隨同。你若是有興趣,我帶你去莊子上住幾晚。”
他一頓,又補充道:“那處莊子有溫泉。”
大鄴皇室祭祖的,都要有皇室成員在護國寺吃齋念佛一月,正月初一再由陛下親自主持祭祀。
上一代,一直都是還未登基的昭帝代天齋戒,這一代,昭帝則是讓三位王爺輪流,今年輪到定王殿下。
尹明毓不在意那些,倒是對溫泉極感興趣,當即便答應下來。
而謝欽思忖良久,才又道:“我許是沒有閑暇,你可邀姑姑和表妹同行。”
尹明毓一聽,嘴角便不由自主地上揚,“那我便邀姑姑和表妹一起。”
她看起來太過高興,謝欽反倒不甚愉悅,便淡淡道:“表妹只小你幾個月,此番來京定然是想借謝家尋一門好婚事。”
尹明毓笑呵呵地說:“祖母、母親先前也這般說,不過表妹的婚事自有母親操心,咱們到時只管為表妹送嫁便是。
”
謝欽嘴角微微上揚,輕輕地“嗯”了一聲。
尹明毓下午睡了會兒,晚上便有些睡不著,不好打擾謝欽睡覺,又不敢動,便閉上眼想溫泉莊子。
她以為她會睡不著,可閉著眼睛沒多久便無知無覺地進入睡夢。
睡夢中,忽然聽到有人在耳邊吵嚷,掙扎片刻,方才睜開眼,問:“怎麼了?”
謝欽已經坐起,眉頭緊皺地穿衣服,答道:“方才正院來人,說是策兒病了,不肯喝藥,哭著喊你,祖母便讓你過去看看。”
尹明毓清醒了些,問:“病了?什麼病?”
“風寒發熱,許是白日進學,著涼了。”
這時候風寒很容易要命的,尹明毓連忙起身穿衣服,外頭值夜的婢女聽到他們起床的動靜,稟報了一聲,也進來幫他們。
兩人都簡單挽了個發髻,便匆匆趕到正院,在屋外便聽到謝策的哭聲。
謝老夫人正在焦急地哄謝策喝藥,但謝策生病,身體難受,脾氣也大,嘗了一勺苦澀至極的湯藥,便十分抗拒,怎麼也不喝了。
謝欽和尹明毓一進屋,謝老夫人便急急地說:“你們可來了,若還是勸不動,也不能再由他這麼哭下去,得直接掰開嘴喂他喝了。”
謝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微微睜開眼看見尹明毓,便張開小手哭喊“母親”。
尹明毓剛在外邊兒走過,身上全都是涼氣,哪能這麼過去,便站在火盆邊兒上,哄道:“小郎君,先喝藥。”
謝策小手使勁兒向前伸,不住地搖頭,邊搖邊哭:“嗚嗚嗚……不喝藥……”
謝老夫人急得不行,催促道:“莫烤了,你抱抱他。”
尹明毓只得走過去,抱住謝策。
謝策一到她懷里,立時便緊緊摟住她的脖子,邊哭邊叫“母親”,抽抽噎噎地十分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