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說得都是謝欽的事兒,謝欽每日寅時起,亥時一刻睡,謝欽喜食清淡,謝欽公務繁忙,謝欽每日皆要讀書……
尹明毓耳朵里聽著“謝欽”,眼睛看著兩人,待到她們止了話,仍然意猶未盡。
“你們已拜見過,前院不好離人太久,便回去吧。”她一頓,又別有深意地說,“下次再來請安。”
兩人恭敬應“是”,便行禮告辭,帶著幾個前院伺候的婆子婢女離開東院。
尹明毓又教院里的下人們去做事,然后才對夕嵐道:“你一向周全細致,我對你再放心不過,東院你便繼續管著,每十日報賬給我。”
“是。”夕嵐答應著,視線迅速掃過尹明毓和她左右的金兒銀兒,想要判斷她們是否真心,但未能從她們神色中看出異樣的情緒。
尹明毓說“放心”,便不再提及管事那類話,思緒一轉,閑談似的問道:“大姐姐最是賢良,在謝家應是人人稱道吧?”
夕嵐心思百轉,顧慮她是繼室,想著如何回答更合適,石榴便開了口。
“大娘子才德兼備,東院事事妥當不說,侍奉老夫人和夫人亦是極盡心,每日晨昏定省,侍奉兩膳不假人手,還親手為老夫人和夫人縫制衣衫,洗手做湯羹。”
“不止府內沒有二話,在府外還定期設粥棚做善事,與各家夫人們結交亦是有禮有度,不墮謝家尹家之名,得了許多稱贊,是郎君的賢內助。”
她那驕傲的語氣,教尹明毓頗為無言。
怪不得晨間謝家長輩們的態度有些奇怪,有這樣一位嫡姐元配比著,她實在是有些沒有眼色。
可……至于嗎?
她晨間認親時送上的針線,只親手動了幾針,嫡母韓氏也沒有說什麼。
那些規矩,謝家對她都是這般說辭,對大娘子定然要更柔和幾分,嫡姐竟然這麼……這麼……孝順賢淑……
尹明毓一言難盡。
她是決計做不到的,也不會去做。
如此看來,嫡姐故去,娶了她進門,謝家大虧。
而石榴見尹明毓主仆三人皆是震驚之色,眼神里盡是自得。
夕嵐眼神提醒她“適可而止”,石榴視而不見,又道:“二娘子,大娘子孕期自忖不能侍奉郎君,特為郎君安排了通房,便是朱草,何時叫她來拜見您?”
尹明毓聽她的措辭,思忖稍許,問道:“郎君……欣然接受?”
石榴默然,片刻后頑固道:“大娘子通情達理,自然要替郎君著想在先。”
她話里話外都是大娘子乃是妻子典范,甚至透出幾分尹明毓不如大娘子的輕視。
尹明毓:“……”
妻子三從四德,生兒育女,還主動安排通房,做男人真好。
夕嵐方才一時不察,便讓石榴說了那麼多話,擔心冒犯尹明毓,便道:“少夫人,東院諸事,您隨時可問婢子,婢子定然知無不言。”
尹明毓擺手,讓她們出去,“無事不必來打擾。”
夕嵐和石榴退出去,一走到僻靜處,夕嵐便斥責道:“你在少夫人面前說得什麼,若是少夫人追究,誰能保你?”
石榴猶自不忿,“若不是大娘子早逝,怎能輪到二娘子一個庶女占了大娘子的便宜。”
夕嵐戳她額頭,“可大娘子已經走了!”
石榴落淚。
第10章
夕嵐、石榴二婢離開后,致力于混吃混喝的主仆三人靜默許久。
金兒銀兒自小就跟在尹明毓身邊伺候,所有的認知都是從尹明毓而來。
印象里尹家大娘子,每每都是高貴、驕傲地出現在她們面前,她在娘家受盡寵愛,受到最好的閨閣教育,嫁京中最出眾的郎君。
她只是運道不好,生產時沒了性命,但生前合該過著備受艷羨的生活。
可石榴所說的,與她們一直以來所以為的,出入太大,以至于久久不能從震驚中回神。
“娘子,這……”銀兒囁囁嚅嚅,“大娘子和謝郎君……石榴她……”
她不敢說出來,但她叫了“謝郎君”,尹明毓便知道她心中有疑問。
是不是謝欽對大娘子不好?
大娘子這樣做,才是一個合格的世家婦嗎?
為什麼石榴這般引以為傲?
……
這時,金兒猜測道:“畢竟只是石榴的一面之詞,她瞧著對咱們娘子不甚尊重,興許里頭還有許多咱們不知道的事情,故意教娘子誤會。”
銀兒一聽,覺得她的話大有道理,立即附和道:“確實極有可能!那通房朱草跟石榴她們都好,她們才是一頭的,肯定不愿意咱們娘子跟郎君感情好……”
“而且朱草咱們都見過,大娘子的四個貼身婢女容貌都尋常,郎君若是有意通房,何不就近選那青玉和紅綢?”
銀兒這時候腦子轉的飛快,說到底她還是不愿意相信謝郎君不是自家主子的良配,說著說著越發說服自個兒,還找起證據來,“青玉和紅綢那般好看,但瞧著不似外貌那般張揚,似乎也規矩,不像跟郎君有曖昧。”
金兒冷靜道:“石榴也說了,是大娘子通情達理,許是大娘子不愿意郎君的婢女成為通房。”
銀兒啞口無言,氣悶道:“怎地我說什麼,你都來反駁我?”
隨即,她轉向尹明毓,請她評理:“娘子,您說婢子和金兒誰有道理?”
尹明毓支著頭,認真想了半晌,然后更極肯定道:“青玉和紅綢確實花容月貌,若得兩人常伴左右,莫不日日喜笑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