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 她再也不要生了。
真的好疼。
她的鬢角、額頭全都是冷汗,臉色蒼白, 唇上一絲血色都沒有, 整個人的狀態是沈歲和從未見過的疲累。
但她仍頑強地睜著眼睛, 一步步跟著醫生的引導來做,甚至于后來,她都很少尖叫,她把自己的情緒收得很緊,沒有哭,只緊抿著唇, 眉頭緊緊皺起,那雙漂亮的鹿眼亮晶晶的,警惕防備, 溫柔卻也堅韌。
“江攸寧。”沈歲和輕聲喚她,手握得她極緊,“江攸寧。”
他什麼安慰的話都不會說,只能一遍遍喚她的名字。
他坐在江攸寧的床邊,腿是不自覺在抖的,連說話的聲音也很抖。
在手術室熾亮的燈光下,沈歲和那雙涼薄深邃的眼跟江攸寧對了個正著。
“江攸寧。”沈歲和顫著聲音喊她,“別怕。”
江攸寧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她別過臉,不再看沈歲和。
身體的無力感還在繼續,她感知不到身下的宮口開到了多大,感知不到她的身體在發生什麼。
唯一知道的,是這個病房里的忙碌,是耳邊醫生的叮囑。
“再用力點。”
“呼吸,呼氣,吸。”
“用力,孩子的頭、頭出來了!”
“加油。來穩住呼吸。”
“……”
醫生不停地說著,江攸寧感覺自己已經用盡了渾身力氣,怎麼都動不了。
但醫生說:“還有一半,再努努力!”
“產婦別放棄!別睡!”
筋疲力竭之際,她聽到沈歲和在耳邊說:“江攸寧,你別放棄。”
“江攸寧,別丟下我。”
她的手背忽然有了幾分重量,手指微動,剛好能摩挲到輪廓,是沈歲和的臉。
溫熱的液體落在她的手背上,劃過指縫。
她好像聽見沈歲和說話時帶著哽咽。
他一次次地說:“江攸寧,別丟下我。”
江攸寧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聽。
她想聽清一些,但她真的太累了。
“孩子!”醫生說:“馬上就出來了!再用點力!”
江攸寧憋著所有勁兒,真就用了最后一次力氣。
之后,意識混沌。
在她沉睡之際,忽然,產房里響起了“哇”地一聲。
響亮尖銳的啼哭聲在產房里響起,護士抱著他先到江攸寧面前,“恭喜,是個小男孩。”
江攸寧撐著最后一絲游離的力氣,只瞇著眼看了眼血淋淋的小孩,爾后便昏睡了過去。
-
翌日一早江攸寧醒來時,病房里已經擁堵了許多人。
慕老師、江老師、聞哥、辛語、路童、小叔、小嬸、小舅都在。
唯獨少了沈歲和。
睡了一覺,她感覺精神恢復了一些,但身體仍殘留著陣痛,不過尚在能忍受范圍之內,比起昨天開宮口時的疼痛,不值一提。
“爸、媽。”江攸寧啞著聲音打招呼,一說話感覺聲帶被撕裂地疼,“小叔小嬸……”
“行了。”慕曦打斷了她禮貌的喊人儀式,“都不是外人,你身體還沒好,歇著吧。”
“嗯。”江攸寧低斂下眉眼應了聲。
沈歲和應當是去看孩子了。江攸寧猜。
昨晚手背那溫熱的觸感定是她的錯覺,眼睫掃過她手背也是她的錯覺。
沈歲和擔心的也不是她,是小孩兒罷了。
“你們看過孩子了嗎?”江攸寧問。
“嗯。”慕曦說:“我們凌晨三點來的,那會兒你睡著,我們就去看了一下。”
“八斤六兩。”小嬸笑著接茬道:“是個大胖小子。”
“健康嗎?”江攸寧問。
“健康。”小嬸說:“唇紅齒白的,眼睛特大,跟你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
江攸寧:“真的啊?”
她問這話的時候把目光投向了辛語,在這個家里,辛語是最不會說假話的人。
辛語跟她的眼神對了個正著,她略有些尷尬地一甩頭發,“我又不記得你小時候什麼樣,我看不出來。”
“我想看看孩子。”江攸寧說。
“等下午吧。”慕曦對無痛分娩了解得稍微多一些,“等你身上的這些疼都過去,你再下床去看。這會兒小孩睡著,一直抱他容易弄醒,到時候哭起來又沒完沒了。”
“哦。”江攸寧有些小失落,但也知道慕曦說得在理,便也沒再說。
聞哥見她醒了便松了一口氣,吊兒郎當坐在那,笑著問:“怎麼樣?疼得厲害麼?”
江攸寧:“還行,能堅持。”
大家在病房里來來回回說得話題也脫不了孩子。
雖然他不在這里,但他仍舊是話題中心點。
不知是誰把話題繞到了孩子名字上面,江攸寧笑道:“已經起好了。”
“叫什麼?”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江攸寧說:“江一澤。”
“跟你姓?”慕老師溫聲問。
江攸寧點頭,“是。”
“有跟那誰商量過麼?”江洋嚴肅地問。
江攸寧搖頭,“他不知道,但孩子是我生的,應該能跟我姓吧?”
慕曦跟江洋同時點頭,“能。但……”
“爸媽,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江攸寧在他們說話間隙中插入,“寶寶跟媽媽姓是少見,但也不是沒有,更何況,我跟他都離婚了,孩子以后要跟著我,跟我姓不是理所應當的嘛。”
“是。”江洋無奈笑道:“我們也沒說什麼啊,只是覺得你也跟他說上一聲,表面功夫該做也還是得做,畢竟他也是小孩的父親。”
“我知道了。”江攸寧說。
病房里沉寂幾秒后,江攸寧說:“寶寶的大名叫江一澤,小名叫漫漫吧。
”
“哪個慢?”聞哥最能跟得上她跳躍的思維,立刻接話道:“慢吞吞的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