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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又有一位位份不高的妃子趁機悄悄趕來。
沉月說:“娘娘,我去見她吧?您在用晚膳的時候,俞太醫就到了,等著給您復診呢。”
沈茴點點頭,答應下來,起身準備去樓下見了俞湛。
“娘娘,奴婢瞧著起風了,多披一件衣裳吧。”拾星說。
“嗯。”沈茴應了一聲,繼續往外走。
拾星快步走過去拉開衣櫥,從里面拿出一件披風。她跟著沈茴走到門口,剛展開要給沈茴披上,才驚訝地說:“呀,拿錯了。奴婢這就去換一件。”
沈茴轉眸望了一眼月白的披風,發現是裴徊光的。
頓了頓,她說:“不用換了。”
拾星愣了一下,將披風裹在沈茴的肩上。她笑著說:“娘娘穿這顏色倒是很好看。只是掌印的披風曳地太長了些。等改日給娘娘也裁一件這個顏色的。”
“好。”沈茴用手心壓了壓領口的披風。
隨著沈茴的病復發,俞湛過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他坐在桌邊,靜默地等候著,直到聽見腳步聲,俞湛起身,望向門口的方向。
房門被推開,露出沈茴含笑的臉。
俞湛收回目光,頷首行禮:“娘娘金安。”
“俞太醫久等了吧?又麻煩你了。”沈茴一邊說著,一邊往里走,在桌邊坐下來。她見搭枕已放在桌上,便主動將手腕搭上去。
俞湛掃了一眼沈茴曳地的披風衣擺,在沈茴對面坐下來,待拾星搭了薄薄的絲帕,他才探手認真給沈茴診脈。
一抹異色在俞湛眼中滑過,他收了手,驚訝地抬眼望向笑盈盈的沈茴,詢問:“娘娘可是吃過什麼別的藥?”
沈茴搖頭,說:“沒有呀,我服用的藥一直都是俞太醫你的方子。
”
她又問:“怎麼啦?”
俞湛道:“娘娘的脈象比昨日穩了許多。”
沈茴也跟著有些驚訝,緊接著,她心中頓時了然。她垂下眼睛,眼尾染上幾許溫柔,她說:“許是因為心中歡喜。”
俞湛凝視著面前垂眸淺笑的沈茴,他慢慢點頭,溫聲道:“如此,臣也替娘娘歡喜。”
沈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對了,俞太醫你稍等我一會兒。”沈茴說。
俞湛頷首答應。
沈茴立刻起身出去,快步往樓上去,她進了寢屋,連拾星也沒帶。到了寢屋之后,沈茴走進琉璃籠里,在柔軟的雪色柔毯中歪坐下來。
她打開箱枕,取出里面的合歡鳩毒。
這毒,何嘗不是同生共死之毒。
合歡鳩毒,是她給自己和裴徊光兩個人準備的。
她知道自己不是長壽之人,不知道哪一次入睡之后,就會再也醒不過來。于是,她準備了毒。
沈茴自懂事起,日日與病痛做爭斗。她想著,就算是要死,她也不愿死在病痛之手。與病痛爭斗了半生,哪里會服氣最后仍死在病痛之手。
她心里清楚,她的存在對于裴徊光來說是個約束。
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呢?
這瘋子,會不會真的毀天滅地再也沒有顧慮?
沈茴溫柔地摩挲著裝著合歡鳩毒的涼滑小瓷瓶。
若有一日,她壽命將盡,不再能阻止裴徊光作惡。那麼,她會拉著裴徊光一起死。到了陰曹地府,再與他繼續日夜廝磨。
沈茴站起身,握著小瓷瓶,快步走到樓下去。
她將小瓷瓶放在俞湛面前的桌上。這藥是俞湛給她的,俞湛自然一眼認出來,他疑惑不解,不由詢問:“娘娘這是……”
“俞太醫,幫我看一看,這瓶子里裝的藥是不是已經被人換過了。
”沈茴說。
俞湛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轉開瓶塞。他從藥匣里取出一根很長的銀針放進瓷瓶中,片刻之后,他將銀針取出來。
銀針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俞湛已明白這瓶中的合歡鳩毒已經被人換掉了。他將沾了藥液的銀針逐漸靠近口鼻,小心翼翼地聞了聞。
“是。合歡鳩毒被人換了。現在瓶子里裝的是……”俞湛頓了頓,“蜂蜜水。”
沈茴忽然就笑了。
絢燦的笑意在她眼眸中逐漸漾開。
甚至,她低著頭忍不住笑出聲來。
藥是什麼時候被人換掉的?沈茴知道,一定是昨夜之前。
讓她知道自己誤會了他,然后要她自責、心疼、甚至痛苦?
然后呢?
然后他再冷眼瞥著她,問她:“娘娘,藥甜嗎?”
合歡鳩毒,中在女子體內的毒,共赴黃泉的毒。
裴徊光倒是想美妙地死在沈茴手中,讓她一輩子記著他,發了瘋一樣地愛著死去的他。
可是,他不舍得她死。
地獄那樣臟,他不準她一起。
沈茴側轉過頭,望著窗前立燈發散出來的柔和光芒,眼角有一點濕。她很快將眼角的這點濕意壓下去,含笑望向俞湛,不好意思地說:“讓俞太醫看笑話了。”
“什麼笑話?”俞湛假裝渾然不知,他微笑著垂下眼睛,慢慢收拾著藥匣。
他很快將東西收拾好,起身說:“若沒有別的事,臣告退了。”
沈茴起身:“麻煩俞太醫了。”
俞湛微笑著頷首行禮,轉身離開。
俞湛從沈茴這里離開之后,回到太醫館時,太醫館里只錢太醫在當值。俞湛頷首作禮,也不久留,處理了一點事情,便離宮回家去。
回到家中,又是和外公一起在醫館里忙碌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