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校清了清嗓子,陰陽怪氣的插言問道:
“敢問姑娘芳名?”
錦娘一愕,心說我自與你家主人說話,這仆人怎地如此無禮?插話打斷不說,語氣還這般不善。但見李善慶并不阻止,錦娘還是強忍怒氣,嫣然笑道:
“這位客人真是!哪有一來就問姑娘名字的?好啦!不要這麼兇嘛!告訴您便是。奴家單名一個‘月’字,客人喚奴家月兒就好。”
聽這干瘦漢子問得蹊蹺,錦娘留了個心眼,沒說自己真名,卻報了月娘的名字。
“你是月娘?休要胡說!我們這位客人身份貴重,你那些哄騙伎倆還是收起來吧!”
楊小校面露不屑之色,嗤笑道。
“不敢欺瞞貴客,奴家便是月娘,奴又不是什麼頭牌,誰會冒充奴家呢?貴客要聽琴,便請到奴家院里小坐,奴家為貴客撫琴便是。貴客有所不知,奴家的歌舞也是極好的呢!
一會兒便請貴客品鑒一番如何?”
錦娘巧笑如花。她自幼在青樓打混,什麼人都怕,就是不怕男人。她哪里理會楊小校的陰陽怪氣?只是一勁兒的向李善慶灌迷湯。
不料李善慶確實被她迷得找不著北,后邊的楊小校卻惱她破壞自己計劃,踏前半步粗暴的將錦娘推開,疾言厲色的斥道:
“快閃開,少在這邊恬噪。
今日貴客便是要見方才那撫琴唱曲的女子,休要再敷衍推搪!開罪了貴客,定要你們這小小院子從此在京師除名!”
錦娘身材高挑,性子活潑,乃是王家最紅的頭牌之一。平日里接待的也都是富貴之人,卻各個彬彬有禮,將她視若珍寶。
卻不料今日竟會遭此粗暴對待,冷不防被推得一個趔距,險些跌倒。
李善慶能被阿骨打選為大使,豈是平庸顢頇之輩?今日他的護衛突然增加了十多人,本以為是南朝君臣十分滿意盟約,連帶也對他更加重視,如今看來卻另有隱情。
從方才那校尉有意攛掇他來見識什麼南朝煙花,李善慶便覺得有些奇怪。但這校尉是北宋朝廷安排的隨員,他在汴京這兩月一直跟隨左右,辦事干練,行事極有分寸。
雖然他今晚行事實在有些過火,但李善慶還是直覺他這麼做定有原因。因此只是冷眼旁觀,并不干涉。
不料他竟越來越過分,如此粗暴對待李善慶極有好感的錦娘。李善慶不由得皺眉,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扶住搖搖欲墜的錦娘。
李善慶終于覺得忍無可忍,一把拉住楊小校,將他拉到門旁沉聲問道:
“你今日究竟怎麼回事?
你若與這家有仇,只管自己報復便是,為何偏偏拉我到此,又這番做作?莫不是當我好糊弄,拿我當槍使?
本來我念在咱們這兩月來的情分上,想著能幫便幫你一把。可我裝糊涂,你別當我真糊涂。行事總要有些分寸,可別太過分了!
如今既然話說開了,我便丑話說在前頭。你若仗著我的名頭,仗著大金名頭胡作非為,我李善慶可不與你干休!”
“大使說哪里話來?相處這麼久,小楊我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清楚麼?我的膽子也就針鼻那麼大,哪敢借著您和大金的名義狐假虎威?”
聽得李善慶語氣不善,楊小校連忙賠笑解釋道。
“那你?!”
“小的今日這番作為,全是為大使您著想啊!為的不過是想幫您大大的出一口氣。”
“為我?出氣?我有什麼氣好出?”
李善慶奇道。
“如何沒有?您仔細想想?”楊小校侃侃道:“您自從到了汴京,誰不敬您是大金可汗的代表,對您恭恭敬敬?咱們兄弟跟著大使您,各個覺得面上有光。在同僚面前也都昂首挺胸,神氣得緊。大使您又仗義疏財,愿意幫襯我們這些當差的。咱們弟兄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各個稱贊大使您高義,都想著鞍前馬后好好侍奉,報答您的這番恩義。
幸得憑著大金的威名,這京里誰見到咱們不是恭恭敬敬、客客氣氣?咱們跟著大使您,也都是與有榮焉。”
說到這,楊小校突然變得咬牙切齒,恨恨道:
“可那次與荊王車駕道中相遇,他卻刻意針對,處處刁難。
他不過一介閑王,在京里混吃等死的主兒,如何便敢與您——大金可汗的使節爭路?
況且他們出言不遜在先,縱仆行兇在后。污言穢語,逞兇斗狠,簡直丟盡了大宋的顏面。
您是君子,講究不為己甚,不與他計較。可咱們兄弟身為宋人,卻都為您感到氣憤。
不料您有寬容之心,荊王卻小肚雞腸。為了這等私怨小事,因私廢公,顛倒黑白。竟然上萬言奏疏,胡謅了許多理由,致使我宋金結盟這樣天大的好事橫生枝節,遷延至今。
若非皇上英明,大使您又寬宏雅量,睿智無雙,這結盟險些讓他給攪和了。
坊間都說,荊王不識大體,不顧大局,實在是短視之極,愧為太宗子孫。
荊王他因著一點兒小事便不依不饒,窮追猛打,咱們這班兄弟都氣憤不已。咱們是當差的下賤之人,吃虧受氣不要緊,可您身份貴重,大金可汗更是尊貴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