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名“紐威夫”的視聽音樂會每年都會在全國巡演三場,主角是紐威夫家族力捧出名的“瘋樂樂團”及其指揮,但晉級優勝者決賽的選手有義務參加其中一場,姜寧妤就選了本市演出的這一場。
不過,在她看來純粹就是打個醬油的事兒,陸惜君卻高度重視。全美頂尖的音樂學院剛剛遞來錄取通知,這次露臉無疑是個機會,一旦出彩就會在履歷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因此她拍板定案——學校已經沒必要去了,直接請假,好好在家里練琴。
于是生活變得窒息,每天除了練琴就是練琴,眼前看什麼都會扭直成一條條灰蒙蒙的弦,睡夢里會被D大調的幻聽驚醒,連掛在門背上的那件黑色運動外套都找不到送還的機會。
可能臨栩月也惦記著自己出征半月杳無音訊的衣服,終于有一天,他發來了微信:
【我的外套還好嗎?】
還補了一句:
【不好也沒關系,我就問問它還在嗎?】
經典的臨式冷幽默話術,沒有打聽她為什麼這麼久都沒去學校,令人提不起防備心。姜寧妤是逮著媽媽出門的時候,在她爸那里拿的手機。在此之前她幾乎忘了外套的事,翻到這條微信,才猛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
竟然都快一個月了,得趕緊把外套還給人家才行。
于是她真誠地問——
【不好意思啊,你看這周末你有沒有時間去一趟大劇院?不行的話就只能下周了……】
【大劇院?你有演出?】臨栩月似乎很容易猜到重點。
【不算演出,就上去打個醬油……我八點結束,你看我們到時候是門口見還是?】
斟酌得體的回復,臨栩月卻很久沒回。久到姜寧妤再次上交手機,一直記掛著這事,晚上入睡前終于憋不住了,悄摸摸地打開電腦,才看到了對方意味不明的回復。
只有三個字。
【我想想。】
他想想。
想什麼呢?
盲猜了大半天的回復一個沒中,姜寧妤很郁悶,可在輸入框打了好幾句話,都覺得不好,磨蹭了好一陣子,最終沒回復。
演出那天,姜寧妤猶豫再三,還是捎上了那件外套。但她沒想到臨栩月他們會直接來后臺。
彼時她在如雷的掌聲中退場,一種眩暈的疲憊感使她倚著長桌呆坐。鏡子里照出她的臉,妝后精致漂亮,涂了深橘的口紅襯得一身肌膚愈發白凈發光。面前放著一個空紙杯,飲水機就在幾步之遙,但她不想動。
臨栩月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穿著一身純白刺繡紗裙的女生半趴在桌邊,束著細膩修身的腰帶,仿佛失了氣力的精靈一樣,從塔夫綢里垂下柔荑般的纖細手臂。
怎麼說呢,這樣的情景大概只會出現在冗長黑暗的夢里。并且當她出現的那一刻,就會生出一種一眼望到頭的情緒,然后終其一生都會一頭栽向那個歸宿。
是忽然推到面前的水杯拽回了姜寧妤漂游天際的思緒。
紙杯里倒了半杯水,摸上去是溫的。一個不起眼的細節,卻莫名讓她反復記了很多年。
然后她注意到了臨栩月和陸離,立刻驚訝地直起了身,“你們怎麼進來的?”
陸離往后看了一眼,“沒人攔我們啊。”
兩個男生穿著都很休閑,若不是工作人員失職,便是他們運氣爆棚了。
不過姜寧妤沒多想,立刻跑到化妝間,把熨燙得筆直的外套拿了出來,還給了臨栩月,“不好意思啊,過這麼久才還你。”
臨栩月接過后翻了兩翻,語氣訝異,“這還是我的衣服嗎?”
“不像。”陸離幽默接話,“像老頭的西裝。”
臨栩月點頭,“我看也是。”然后兩個人莫名其妙地悶笑起來。
姜寧妤卻舒了一口氣。還了衣服,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她沒忘記把那杯水喝了,然后帶著他們悄悄從側廊離開了。
經過暗淡長廊的時候,舞臺上正演繹著節奏明快的管弦樂,一名氣質明媚的女孩正拉著小提琴,燈光聚焦處華麗高雅。姜寧妤認出了那個女孩,復賽時名次比她高,評委組一致給了好評,不出意外是冠軍的有力競爭者。
她忍不住輕聲說,“大家都好強呀。”
也許是語氣里帶了點不自知的感慨,旁邊的兩個男生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后臨栩月說,“是嗎?可能我不懂小提琴,我覺得他們都不及你。”
人都喜歡聽好話,可姜寧妤搖頭道,“熱愛是比天賦更重要的東西,這點我不及她。”
她說得理所當然,某些篤定自信的驕傲顯露無疑。臨栩月語塞了一秒,才肯定了她,“也有道理。”
姜寧妤并非夸大其詞,也非驕傲自得,只是天生的篤定自信。但溜出大劇院的身姿卻是貓著腰,垂著頭,渾然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沒錯,陸惜君就在臺下坐著,而她難得想做只逃出貓掌心的老鼠。
007 謝謝參與
大劇院外栽著大片成蔭的銀杏。晚春的夜空自由而輕松,月色清亮,靜靜地高懸于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