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臉上第一次有了光，砸吧著滿是干皮的嘴唇，還是沒喝水，帶著驕傲地說：“是哩，俺們那里是好地方啊，出大人物。”

　　蘇白接著問：“那這些東西，是家里帶來的嗎？”

　　老頭搖頭：“不是不是，是買來賣的。”

　　“找誰買的？我估計你是被人騙了。”

　　蘇白尋思著怎麼幫人一把，想到最后，還是只有點醒他。

　　古玩，玩的是人，

　　是人心，

　　但，

　　不是人命！

第十七章 我冤枉他了？

　　“沒騙，沒騙。”

　　“好的這是。”

　　老頭一臉認真地雙手托著石球到蘇白面前。

　　……這哪好啊？

　　蘇白一陣無語，暫時放開“騙不騙”，“好不好”的問題，繼續問道：“買的誰的？”

　　“買的老師的。”

　　聽到“老師”這兩個字，蘇白心里就嘆息了。

　　這就是古玩圈版本的奶茶店。

　　賺錢的不是奶茶，是加盟費。

　　某些古玩圈里的混子，不好好買賣古玩，凈騙這些外行的錢。

　　“聽說你來好幾天了，有賣出去過一個嗎？”

　　蘇白伸手點了點石球。

　　老人低下了頭，捧著石球的手都垂落了下來

　　顯然是沒有。

　　“一個都沒賣掉，你就沒發現有問題嗎？”

　　蘇白痛心疾首：“你回家吧，你被老師騙了啊。”

　　“沒騙，老師虧本錢讓給俺的。”

　　老頭的神情認真又執拗。

　　蘇白看著他的神情，到口的“石頭粉壓的”，“一文不值”，“你老師就是騙錢的”之類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只得嘆息一聲，起身向著白蘭花樹下走去。

　　直播間里的網友跟著看到現在，彈幕里就呈現出兩極分化來：

　　【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了，真要有本事吃古玩這碗飯，像主播這樣去撿漏不香嗎？還老師教你，搞笑吧。

】

　　【虧本錢讓給你，他是你爹啊。】

　　【主播，這個劇本不行啊，寫本子的人扣工資啊，哪有這麼蠢的人？】

　　【前面的夠了啊，老人家已經夠可憐了，你們家里沒老人嗎？】

　　【他就是被騙了，又沒做錯什麼。】

　　【看這樣子好心疼，好像我奶奶，被騙了怕被孩子說，就拼命地說服自己沒被騙，然后被騙得更多……】

　　【咦，主播怎麼走了？這就放棄了？】

　　【不走干嘛？老頭也不聽勸啊，沒騙沒騙，哎。】

　　……

　　蘇白當然不是就這麼走了，

　　只是已經知道口頭說服是沒有用的了。

　　老頭狀態已然很不對了。

　　一整天的水米未進，再加上精神壓力，

　　還有不敢面對現實，

　　現在跟他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蘇白重新找到兩個保安，跟他們換了點現金，重新走回攤位前，彎腰掏出兩百塊遞給了老頭。

　　“老人家，這些錢拿去坐車，回家去吧。”

　　老頭慌地站起來，忙伸手去推：“不能要，俺不能要你錢。”

　　“你也不容易。”

　　蘇白堅持著把錢塞老頭手里，按著他手指頭把錢握掌心中，再輕拍了拍：

　　“回去后別再來了，也別再信那個老師了。”

　　老頭囁嚅了幾下嘴唇，緊緊地握著錢，隨即想起了什麼似的，劃拉一下從攤位上抱起幾個石球，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就往蘇白的手里面塞。

　　“老板，這些給你。”

　　蘇白伸手推開，搖頭道：“這個我不要。”

　　“拿去，拿去，200塊你賠不了錢。”

　　老頭很堅持，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喃喃重復：“你賠不了錢。”

　　蘇白哭笑不得，再看地上原樣放著的那瓶水，知道不收下東西，老頭怕是不肯要錢。

　　“好吧。”

　　老頭露出笑容，拿半片麻袋，把東西草草一包塞蘇白懷里，還在重復那句“你賠不了錢”。

　　蘇白無奈接過，說：“行吧，老人家你快喝喝水，再去吃個東西吧，一整天沒喝水了吧？”

　　“你前幾天也是這麼生扛著？”

　　老頭這才擰開那瓶水的瓶蓋，咕嚕嚕地一口就把整瓶水喝干了，搖著頭，憨厚地笑。

　　這時，換了現錢給蘇白后，跟過來看熱鬧的年輕保安插了一句嘴：

　　“那倒沒有，前兩天他好歹還買瓶水喝，啃倆饅頭什麼的。”

　　中年保安補充：“今天老頭是把錢給小乞丐了，連買瓶水的錢都沒有，只能生扛著。”

　　蘇白詫異地看了工裝老頭一眼。

　　老頭憨厚地一笑：“俺看那娃兒可憐，討不到錢挨打哩。”

　　年輕保安不屑地撇嘴：“都是騙子，這古玩城里多的是，我還見過當媽的帶孩子來乞討的。”

　　直播間里，本來在蘇白給錢，老頭一直強調“賠不了”后，風氣產生了變化，有冷嘲熱諷主播“圣母”的，有怒其不爭老頭“沒救了”的，此刻全都沉默了下來。

　　淪落至此，還肯把身上最后一點買水的錢，給更可憐的小乞丐。

　　哪怕對方的乞丐是假的，老頭的善心卻是真的。

　　彈幕里風氣一變，開始鼓搗著蘇白多給老頭點錢，有性子急的禮物都刷起來了，嚷嚷著讓主播代付一下心意。

　　蘇白也覺得，剛才的200元貌似給少了，

　　又怕給多了，

　　讓老人家有錯誤的認知，真以為是賣古玩賺的錢，

　　來個重蹈覆轍，老命都得丟在上頭。

　　蘇白趁著兩個保安幫著老頭收拾行李——大包小包的編織袋，挪開幾步，問直播間的網友：

　　“大家說說，我用什麼理由多給點錢，又要免得老頭誤解了。”

　　蘇白將先前買來的玉壺春瓶放一邊地上，空出手蹲地上解開破麻袋片，露出里面老頭硬塞過來的那些亂七八糟東西，指著它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