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她固執的告訴自己不許忘,父親的死,是她前半生內遭遇的最大的痛苦。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葉斐忽然發現自己逐漸的在遺忘這些過去。
像是掌中抓不住的流沙一樣,這些記憶慢慢的開始一點一點從指縫中漏出去。
這也是她為什麼在受傷之后選擇回到江城休養的原因。
在遇到郅淮之后,葉斐發現自己小時候的記憶開始零零星星的消散。
對于郅淮,她是真的險些就想不起來了。
更何況那時候他們的年紀不大,她五歲時候的事情,如果不是刻骨銘心的話。
遺忘也是很正常的。
微風浮動窗幔,懸掛在屋檐下的燈籠隨即擺動。
寬大的床上,男人擁緊懷中的女孩子,輕聲拍著她的背似是在哄她睡覺。
“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葉斐靠在男人胸口,聽著他堅定有力的心跳聲,她莫名的有種心安的感覺。
“記得不太清楚了,但他是個很溫柔的人,無論什麼時候,他臉上永遠帶著笑意。”
那樣環境內,能夠支撐起整個葉家,
葉清城有能力有手段,但是面對妻女的時候,永遠都是最溫暖柔和的。
“能養出你這樣的女兒,他一定是個溫柔強大的男人。”郅淮順著她的話說道。
當年在華鼎寺初見,葉斐不過五六歲的年齡,可是卻有著和同齡人不相符合的成熟。
哪怕年齡尚幼,她已經能夠分辨對錯是非,持身周正。
這樣的教養方式,除了有洛岐山之外,她的父母肯定自然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但是現在我開始慢慢的忘記了。”
她記憶里的人,開始慢慢的流逝,不知道是不是受上次爆炸的影響。
腿受傷的同時,把腦子給震壞了。
感覺到她的失落,郅淮輕撫她肩膀的手停了下來。
“有些人,不是只有記住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真存在過你的生命里,這就足夠了。”
他們之間真切發生過的事情,會永遠都比虛無縹緲的記憶要重要。
葉斐腦子里忽然聯想起了郅泊在她到郅家的第一天跟她說過的話。
一個敢對自己親生父親開槍的瘋子。
“那你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呢?”
她好像從來沒聽到過郅淮提起過自己的父母。
不光如此,就連相關聯的新聞報道都找不到。
她也不是那麼無聊的人,不會太過深究別人的隱私。
她有眼睛,會自己判別,不會只聽別人的片面之詞,也知道郅淮是個什麼樣的人。
抱著她的人愣了愣,緊跟著閉上了眼睛。
“不重要。”
有些記憶可以深刻,是因為它有值得讓人銘記的價值。
可有些記憶,卻沒有讓人永記的資格。
葉斐仰頭,他已經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呼吸平穩的讓人以為真的是進入了睡眠狀態。
“真的是不太會安慰人啊。”
這方法,挺笨的。
算了,她也是個聰明人,不至于把自己給鎖死了。
葉斐唇角輕勾,隨即放松下來,閉上了眼睛。
……
碧潭居,入夜之后這里燈火通明。
院內水池的假山邊上趴著出來休息的烏龜,懶懶散散的魚兒擺動尾巴甩出水聲。
這個時間點原本早該休息的老爺子卻依舊跪在佛堂內。
鄭伯看了眼時間,小心翼翼地提醒老爺子。
“老爺子,您該休息了。”
郅遠鴻睜眼,看了眼前方威嚴聳立的佛像。
“那邊都睡了吧?”
鄭伯伸手扶著老爺子起身,“已經熄燈了,小少爺這性子原本就不喜歡人伺候。”
“這兩人,性子倒是挺互補的。”
他倒是知道自己孫子記掛人家小姑娘記掛多年,但人家小姑娘可未必還記得他。
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原因,這兩人是湊在一起了。
但畢竟分開了這麼多年,還需要很長的磨合期。
“不過聽小果說兩人倒是沒分床睡,看樣子不用多長時間您就要抱重孫子了。”
老爺子被扶著往正廳過去。
“那丫頭心里裝的事情太多,以后會怎麼樣,還得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聽著老爺子的話,鄭伯反笑出聲。
“你當初可是一眼就看中葉斐小姐了,您最了解小少爺的性子,知道什麼樣的人同他最相配,這要是有問題,您不會看不出來的。”
聽著鄭伯的話,老爺子的眼中暗淡下去。
“我的眼光也未必準啊,也不是沒出錯過。”
知道他老人家說的是什麼,鄭伯反應過來之后開口安慰。
“小少爺從來討厭生人,他這樣的性子,認定了什麼便是什麼,這輩子都不會變,畢竟也是像極了……”
鄭伯沒說出后面的話。
有些人,既然看中了便是一輩子。
有的時候太過偏執,未免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其實我想過,我當年錯了一次,造成了他們的悲劇,這次我做出的選擇,又是否是正確的。”郅遠鴻看著漫天星空嘆氣。
當年的慘象還歷歷在目,這也成為了老爺子一生的心結。
無數次午夜夢回的時候,他都捶胸頓足,后悔自己曾經做出的決定。
“您告戒了小少爺無數次要向前看,怎麼到您這里,您就走不出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