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豫冬良久沒有說話。
“大哥!”宰稚急了,看看孟豫冬,再看看孟豫霖,“象!”怎麼還是誰都不說話呢?
孟豫冬合了合眼,再睜開,眼中不易察覺的紅。
于是垂了眼瞼,威嚴又端莊,“為什麼不說?”
“我都說了啊,象怕給哥哥增加麻煩,他知道你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且,你有時間聽他說嗎?”宰稚氣哼哼的,“就拿今天這事來說,你有沒有打算聽他說呢?你根本就是準備直接上家法!”
哼,大哥別想抵賴!這一幕可是在十年前發生過的!
回來后將象一頓好打,再冷冰冰將象扔在父母遺像前,他自己就走了。
孟豫冬沉默了。
應該說,兩個孟豫冬都沉默了,就連在監視器前看著這些熟悉的場景的孟豫冬,也記起了十年前的這個夜晚,他把弟弟帶回家,的確是沒有給弟弟半個字的解釋機會,揍就完事了,懲戒就完事了!
“還有,再看。”這一次,宰稚卻是對孟家兩個兄弟說的,也就是,要孟豫霖也看。
這一回,畫面卻是切到了孟豫冬視角。
是孟豫霖為了駱施打架那次,孟豫冬去學校處理完,把人領回來之后,自己在書房的畫面。
他甚至沒有開燈。
萬籟俱寂,黑暗中意識的短暫放逐,是難得的時刻。
但阿林卻在此時打來了電話。
這是一段黑暗中的對話,因為黑暗,所以孟豫冬白天和聚光燈下那些堅韌的外殼也裂開了一絲絲裂縫。
阿林主要打電話來請示工作的,聊完后,孟豫冬遲遲沒有掛電話,阿林也就不敢掛斷,沉默一會兒后,阿林問,“冬哥,還有什麼事嗎?”
“阿林啊……”孟豫冬輕道,“辛苦你了。”
阿林覺得很意外,笑,“冬哥,怎麼這麼說?”
孟豫冬仰靠在書房的沙發上,頭頂的天花板一片模糊的黑色,“總覺得,是我把你們拖到這個漩渦里來,你們繼續深造,然后去別的大公司,日子會輕松很多。”
“冬哥,都什麼時候了,還跟我說這種話,我們哪個不是自己選的路?冬哥,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麼說起這些來了?”阿林意識到孟豫冬的不對勁。
“可能吧……”孟豫冬輕嘆了一聲。
“冬哥,要不,你也適當松弛一下,不用這麼拼……”
孟豫冬在黑暗中沉默片刻后,輕道,“我怎麼能不拼?我不拼能對得起誰?連我自己都對不起,更何況……”
說到這里,孟豫冬嘆息了一聲。
“怎麼了,冬哥?”
孟豫冬捏了捏眉心,坐直,“沒事,我只是……有點情緒化了。”
“是……豫霖又闖禍了嗎?”阿林記得下午會開到一半,孟豫冬去學校了。
“也不算什麼闖禍,只是……這孩子在念書上只怕真的不成,能不能撐起孟家也很難說,我只能自己更努力一些了,我多努力一點,豫霖就可以不用努力,至少保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談話進行到這里,宰稚按了暫停,畫面靜止在孟豫冬漆黑的書房里。
原本是一場在黑暗中剖析到內心的談話,是孟豫冬罕見的、幾乎從來不暴露在人前的褪下軀殼的時刻,這會兒被赤裸裸暴露出來,孟豫冬一時有點難堪。
也感受到了冒犯:他私底下的談話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女孩的設備里?他一度懷疑過家里是否裝監控了,但很快自己否了,總不能孟豫霖回家的路上也裝了監控吧?
這個女孩,是個迷……
“哥……”
孟豫霖的聲音打斷了孟豫冬的情緒。
孟豫冬看過去,與他弟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撞到的是孟豫霖含淚的眼神。
他弟真是,太感性了……
孟豫冬最怕這樣的場面,耳根都有些發熱了,他弟眼眶卻越來越紅,“哥,我不知道你……”
“行了,別說了……”孟豫冬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為什麼不說?”宰稚氣道,“大哥,你怎麼還不改呢?我們是最親的人,心里有話就要說出來,愛一個人也要說出來,今天我不告訴你十個女孩背后的故事,你永遠都會誤會象是個紈绔子弟吧?今天我不把你跟阿林的話放給象聽,象永遠不會知道你其實這麼寵他,已經在為他打算他的一輩子,象永遠都會覺得自己不好,不配做你的弟弟,不配做孟家的人,是孟家的恥辱!”
“誰說的!”聽了這話,孟豫冬不樂意了,目光鋒銳,直投向孟豫霖,“誰說不配做我弟弟?誰說你是孟家恥辱?誰在背后嚼舌根?”
豈有此理,他弟確實不那麼上進,也不是什麼學霸,但他弟就是他弟,他自己可以教訓,爸媽可以教訓,但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
“沒……沒有誰說……”孟豫霖已經淚噠噠了,抹著眼淚跟他說,“哥……哥……”
只是,哥了好幾個字,也沒說出下文來。
兄弟倆從來也沒有面對面說過什麼抒情的話,除了檢查作業和諄諄教導,孟豫冬幾乎沒說過別的,而面對大哥的教導,孟豫霖也從來都是唯唯諾諾應聲,什麼時候多說過幾句心里話?
這場面可把宰稚急壞了,在那跺著腳,“象!你光叫哥干什麼啊!把心里的話說出來啊!跟你哥說你愛他啊!”
孟豫霖抹著淚,幾次想張口,還是沒能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