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暄妍戴著帷帽，從汀蘭水榭沿著小路前往十里池。

與此同時，知順也從汀蘭水榭出發，與林暄妍兵分兩路。

小路彎彎繞繞，林暄妍不緊不慢的漫步而去，到達十里池時已過了小半個時辰。

十里池邊的桂花樹已然盛放，經過昨夜一晚的涼風吹拂，地上落下了不少澄黃的小花，幽香撲鼻而來。

正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①

就是池中的荷花已只剩了零星幾朵仍在傲然綻放，但若是到了傍晚時分夕陽西下，粼粼水面映照著殘陽，便又是另一番味道。

古往今來的文人，最愛的就是秋意的蕭索。鄧妃出自書香世家，自然也不例外。

林暄妍略掃了一眼，就瞧見了正在池邊亭中作畫的鄧妃。

“鄧妃娘娘！”林暄妍從小路的樹下走出，遠遠的就揚起笑臉高聲喚道。

十里池除了偶來的風兒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外，安靜的就像一幅畫卷，林暄妍這聲登時驚起了樹上的鳥雀，撲棱棱的振翅高飛。

十里池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鄧妃也被這聲擾了清靜，手中的畫筆不慎跌落了墨汁，落在尚未完成的畫卷上，礙眼的讓人生厭。

鄧妃當即就蹙起了眉頭，尋著聲音看過去，只是目光落到林暄妍身上時，瞳孔不由微縮。

“鄧妃娘娘，”林暄妍福身請安，“嬪妾聽聞娘娘素日常來十里池作畫，便想著與娘娘討教一二。”

這時的鄧妃已經恢復了正常，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原來林婕妤也是愛畫之人？”

“在您跟前，嬪妾可不敢這般自稱，”林暄妍羞澀一笑，“嬪妾跟著陛下學畫，只是學了許久，陛下總嫌嬪妾的畫少了幾分意境。”

“想著您出自桃李滿天下的儀蘇鄧家，畫功定是一流，便特意過來，希望娘娘能指點一二。”

鄧妃不由握緊了手中的畫筆，在紙上重重落下一筆，徹底毀了整張畫卷。

“娘娘？”林暄妍驚呼。

鄧妃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本宮的畫功并不比陛下好到哪去，恐不能教導林婕妤。”

說完這句，鄧妃想找個借日離開，只是她的腦海中卻不由浮現出了年初在長樂宮聽到的一番話。

……

“皇帝當哀家不知道，昨晚你去了哪嗎？”

“皇帝要去見林貴人，哀家不攔，可皇帝分明可以今日去、明日去，或者后日去，就偏偏要與嵐兒用了晚膳才去？”

……

那日姑母與表哥的對話，一字一句她都聽了個清楚明白，她怎麼也沒想到，表面上表哥對林婕妤厭棄，暗地里卻偷偷摸摸的過去探望！

在那之前，她也從表哥日中聽過林婕妤，只那時說得多是林婕妤畫技粗鄙，實不能與她想比。

那時她還當表哥是在夸贊她，后來才漸漸想明白，若不是對林婕妤有幾分喜愛，又怎會一邊嫌棄一邊親自教導。

若真對她有憐愛之情，又怎會在他們相處甚歡時，想到別的女人？

明明幼時表哥在姑母面前親日所言，“日后若與嵐兒結發為夫妻，定恩愛兩不疑。”②

可她不顧父母的勸阻，一心一意進到宮中來，表哥卻全然忘了曾經的承諾。

若不是有姑母時常的勸說，表哥或許早就忘了宮中還有她的存在，忘了她們曾經相處過的時光。

鄧妃想到這，看著林暄妍，眸光恨不得化成刀子，一刀一刀割破眼前這張嬌嫩的臉蛋。

借于家之手謀害大公主，不過是為了讓皇帝厭惡于家，徹底斷了林暄妍的外援，畢竟一個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升官是早晚的事。

卻沒想到，有表哥與皇后坐鎮的凝真殿，竟然都沒能查出玉佩。這個林婕妤，不簡單。

至于大公主，她根本沒想過要害大公主的命，只是忘了大公主出生不久，身體不如成人康健，才一度危在旦夕。

可現在看著林暄妍笑盈盈的模樣，心中卻不由暗恨，怎麼就偏生就這般命大，硬生生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

林暄妍不知這短短的一瞬時間里，鄧妃已經想了許多，只依舊笑著懇求道：“陛下擅長治理國家，說不定鄧妃娘娘就擅長教人呢？”

“嬪妾常聽陛下夸贊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教教嬪妾吧。”

聽到這句話，鄧妃的眉眼微微一動，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下來。

剛說完“好”字，一旁的宮女就悄悄拽了拽鄧妃的衣袖，可鄧妃此時看著林暄妍笑彎了眉眼的模樣，心中卻提起了一股傲氣。

今日就讓這鄉野來的粗鄙婦人見識一番，她們之間的差距。

“好，不若我們一同作畫，畫眼前十里池的秋景，應能更好的瞧出你不足的地方。”

林暄妍自無不可，當即笑著應了下來，只是作畫前提了個要求，“那可以到池邊去作畫嗎？”

見鄧妃微微蹙眉，林暄妍趕緊補充，“嬪妾想著近些，應該能畫得好些吧……”

林暄妍越說越沒底氣，但鄧妃看著這副模樣的林暄妍，卻是加深唇畔的笑意，欣然應允。

主子有要求，身邊跟著伺候的宮人自然是馬不停蹄的去附近的廂房中搬桌椅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