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光若隱若現,破敗的屋子里異常昏暗,偶有些許光亮從屋頂縫隙里透出。
“怎麼了?”
阿蕪站在不遠處,看樣子應該是想去找油燈照亮。
姜寧瞇了瞇眼,昏暗的環境下看東西很是模糊,依稀可見阿蕪的一個黑影,還有擋在面前不知是什麼黑一塊黑一塊的暗色。
“夫人別過來!”阿蕪壓著嗓子,只覺得聲線都在驚恐顫抖。
“是棺材……還有死人……”
干澀宛如被繃緊的琴弦,發出的每一個字都異常艱難。
“這些死人的尸體,被剖開了……”
阿蕪腦海里瞬間想到那些難民人吃人的行為,只覺得一股寒意直直沖上顱頂,遍體生寒。
她是習武之人,視力自然比尋常人更好些。
偶有的光線落下,卻讓她看清了這一間又小又破木屋的布局。
散落的木屑還有進門之際門口堆著的木材昭示著這不起眼的屋子其實是一個棺材鋪,屋內堆疊不下的棺材也是佐證。
本想先去尋一盞煤油燈點上,腳下卻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本能尋找扶持東西的手卻碰到一具冰涼僵硬的東西。
下意識轉頭,恰好借著落下的光亮,和一具面色慘白宛如鬼厲的“人”對上視線。
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體。
姜寧倏地皺起眉,光線太暗,隱約可見的黑影確是模糊不清。
她抬腳往阿蕪那邊靠近,黑暗中白凈的小臉兒微微繃著,薄唇緊抿,嗓音卻帶了安撫。
“別怕,棺材里放死人,這是人之常情。”
阿蕪聽著自家夫人淺淺的腳步聲靠近,還有沉穩的安撫之音,吐出一口濁氣,慢慢穩住了心神。
“夫人,您別動,我先點上燈。”
方才就是因為看到了油燈,一時情急才被絆倒。
從腰間掏出一個火匣子,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猩紅的火點立刻伸了伸懶腰,印亮了阿蕪得半邊臉。
一只手拿著火匣子,另一只手小心翼翼護著火苗靠近油燈。
暖黃的火光慢慢驅散了木屋內的黑暗。
二人也徹底看清了這里的模樣。
堆積如山的棺材,大部分甚至都還未上蠟上色,只隨意疊放擺在一隅。
而橫在姜寧二人面前的,是躺在棺材板上,不著寸縷,面色灰白,身體被剖開的四五具尸體。
整齊地被擺放成一排。
這幅場景怎麼看怎麼詭異。
阿蕪更是頭皮發麻,臉色微微發白。
“夫人,我們先走吧,這里恐怕更不安全。”
姜寧打量著這幾具尸體,瞳孔微縮,敏銳地發現了不對勁。
“阿蕪,將燈給我。”
姜寧走至尸體旁,接過阿蕪遞過來的油燈,彎腰查看著這些被剖開的尸體。
看他們被切開的位置,可以看出操刀者手法很是熟練,刀口應該是那種扁而平,卻又很鋒利的。
還有這種縫合手段,尋常人根本不可能大費周章如此縫合。
倒像是……
姜寧眼睛一亮,又仔細觀察了一番,心中隱隱激動。
這倒像是上一世,師父提到的解剖之法!
師父曾提過,尸體解剖可以進一步明確或證實診斷,查明或驗證死亡原因,通過尸檢,還可以及時發現和確診某些病例,為防治措施提供依據。
從前只是聽聞,卻不曾親眼見過。
如今親眼看到了,心中震撼的同時卻又堅定此舉必然是師父所為。
普天之下,能想出此等驚世駭俗方法去治病救人的,唯有師父一人!
姜寧強忍激動,余光留意到臉上還有驚恐畏懼的阿蕪,朝她招了招手。
“別怕,這里似乎有我找尋已久的一位故人,我們在這里稍等片刻。”
阿蕪走過來,刻意避開了那些赤條條的尸體,面色發白。
“不是那些難民…人吃人嗎?”
“應當不是難民所為。”姜寧安撫地拉住小丫頭的手,堅定搖頭。
“他們一路上流亡逃難,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閑情雅致將人的尸體剖開又縫合,他們想不出這種法子,也沒有這個膽子。”
易子而食本就是違背了道德人倫,他們怎麼敢留下把柄證據。
跳躍的燭火在少女冷靜的黑眸中浮動,就像是落入水中的一枚定海神針一般。
阿蕪平復著呼吸,宛如寒冬臘月浸在涼水里的一顆心終于恢復了幾分生機。
“奴婢一切都聽夫人的!”
手背突然落了頭發,阿蕪后知后覺想起自己方才被那個瘋女人拽散了發髻,頭皮發麻的感覺讓她咬了咬牙,連忙跪在少女面前。
“請夫人恕罪,阿蕪保護夫人不利,讓夫人陷入危險之中,還丟了包袱干糧!”
姜寧一愣,抬手將小丫頭扶了起來,隨手將燭火放置在平地。
“事發突然,誰也不能未卜先知,況且若要真的論起錯處來,也該是我一時疏忽,沒有察覺那個婦女的異常,反倒和她攀談起來,連累了你。”
“夫人……”阿蕪聲音哽咽,后怕地搖了搖頭。
“這怎麼能怪夫人?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若是……若是夫人真的因奴婢陷入危險之中,奴婢,奴婢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別怕,沒事了。”姜寧心尖微暖,抬手替小丫頭擦了擦溢出來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