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因為疾病的惡化,讓方承德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視線更是模糊不堪,需要他用盡全力才勉強看清了姜寧的裝扮。
望著眼前墨色長袍,一頭濃發高高冠起的少年,方承德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少時。
曾是他的綰妹似乎也是這般扮相與他爬墻偷溜出顧府玩耍,最終被罰跪祠堂不得用膳……
想到少時的種種,方承德的呼吸變得急促,手背也因為克制嘔血而青筋泛起。
姜寧看著他不斷溢出的血絲,心中大驚,連忙聚精會神地在方承德的手腕上找脈。
彼時,方承德的脈搏微弱不應、沉而細、遲緩而弱、不規律、不整齊。
是真臟脈……
意識到這點的姜寧連忙查看方承德的面部。
只見他眼睛 渾濁模糊,面色灰敗發白,儼然一派回光返照的狀態。
這個結論讓姜寧心情復雜,看著方承德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悲憫。
俞樾看著姜寧沉默不語的模樣,心中一陣冷笑,但面上卻佯裝成關懷的模樣,朝著方承德寬慰道:“方將軍不必驚慌,這疫癥雖然可怕,但咱們這位寧大夫醫術高超,必定能讓你早日痊愈。”
他說到這里噤聲,偏頭看著姜寧又故作擔憂的補充道:“寧大夫,現下方將軍情況如何了?你倒是說句話啊。”
“閉嘴!”姜寧聽著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只覺得心情格外燜煩,下意識朝著對方吼道:“一個男子話這麼多,你是鸚鵡轉世嗎?”
語畢,姜寧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轉頭朝著馬守宗滿臉謙虛地開口道:“馬太醫,你快過來看看,方將軍的脈象好奇怪。
”
此時,姜寧突然很希望自己的醫術真的不精。
馬守宗聞言連忙上前,為了方便對方診治,姜寧特地后退了幾步,給馬守宗空出合適的診治場所。
然而,隨著馬守宗臉部的變化,姜寧知道自己無法自欺欺人了。
真臟脈——
一般在疾病危重期出現的脈象。
其無胃、無神、無根。為病邪深重,元氣衰竭,胃氣已敗的征象,又稱“敗脈”。
方承德看著兩人面露凝重的神情,即便不知醫理,也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朝著令擺了擺手,輕咳著開口道:
“我知自己的身體狀況……咳咳!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不妨事咳——”
伴隨著他磕磕絆絆的話音落下 ,一口鮮血終是遏制不住地吐了出來。
姜寧看著冒著粉紅泡泡的鮮血,眼中閃過一抹不認,主動上前想以診脈的素帕為其擦拭。
可方承德卻抬手阻止了他。
第90章 你簡直就是胡鬧
此時,伴隨著一口鮮血的吐出,方承德感覺胸口積壓許久的沉悶之氣被釋放了出來,連帶著眼睛也明亮了幾分。
他側頭看著床榻邊滿眼不忍看著自己的姜寧,輕聲開口道:“你……當真是……”
姜寧抿唇,看著他虛弱的模樣,心下想勸慰其好生休息,盡量少言語,可一想到對方是回光返照,一時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方承德話說到一半,陡然猛咳,雙眸更是因為充血渾濁得更厲害了。
“像我的一位故人。”
姜寧怔神,知曉他是認出了自己,也不做隱瞞,直接跪在了方承德的床邊朝著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宏聲回應道:“誠如方將軍所言,在下該喚您一句叔父。
”
伴隨著姜寧的話音落下,方承德瞬間明白了她的身份,喃喃自語道:“是了,是了,咳咳……難怪你的眉眼,咳咳……與綰綰如此相似,咳咳……”
姜寧見狀當即起身想要上前為其拍背順氣,但人才剛剛踏出一腳就被對方抬手制止道:
“別,咳咳,你就站那里,莫要再上前,這病……”
姜寧上前想要替他拍背順氣,卻只見他抬手拒絕,緊皺眉頭。
“方叔父不必擔憂我。”姜寧見對方咳嗽加劇,連忙走至旁邊倒了一杯茶水遞給方承德,待其飲下潤了嗓子后,才接著開口道:
“我如今是奉命來軍營治療疫癥的大夫,有得是法子保全自己,倒是您……”
她指尖端著茶杯的手顫了顫,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詢問他對身后事的安排。
面對姜寧的欲言又止,方承德像是沒有察覺似得,干裂的唇瓣微微揚起,似乎還沉浸在與故人之子相遇的喜悅中。
姜寧瞧著他這副模樣,只覺得眼睛酸澀,似有水霧在眼眶打轉,忙不迭得偏過了頭,避免情緒泄露。
一旁的馬守宗聽聞兩人淵源,先是震驚不已,而后了然地站在原地,眉眼間也匆忙了悲傷。
“我自知命不久矣,咳咳……生死有命嘛,誰能逃得過……寧兒,不必傷心……”
方承德察覺到帳篷內情緒的低落,輕聲感慨道:
“此番感染疫癥,咳咳……讓我深覺生命脆弱,好在我這一生戎馬,也算活得咳咳精彩了,只可惜身為將士,我打過無數勝仗,唯此仗我……”
劇烈的咳嗽聲再度響起,方承德不再言語,但姜寧卻能感受帶他此刻的遺憾。
作為一個戎馬半生的將軍,方承德一定是希望自己戰死沙場為國捐軀的。
可疫癥的兇殘扼殺了他的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