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執筆落下第一筆,少女不疾不徐,筆鋒有力,清麗卻又不失雅致。
寫了大半,姜寧謹慎地停下檢查思索,確認無誤后正要繼續,卻聽得營帳內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
“惺惺作態,可笑之至。”
筆尖微頓,凝著的墨滴落,在白紙上暈染開一圈黑色。
姜寧淡淡抬眸,看向聲音來源,隨意將筆放下,“俞太醫似乎對我有很大敵意?”
俞樾冷哼一聲,眼神輕蔑不屑地開口道:“寧公子才多大?就敢斷言自己有治療疫癥的方子?空口無憑的事以后還是要少說少做,就算看過些醫書古籍,可行醫并非紙上談兵。”
顧時燁臉色冷沉,手背青筋暴起,已經握緊了腰間的佩劍。
姜寧安撫地朝他點點頭,不疾不徐站直身子,眸色冷淡地回懟道:“俞太醫就如此斷定我手中沒有此方子嗎?紙上談兵的前提,是得有腦子。”
陸硯辭負于身后的攥緊的拳頭慢慢松開,冷冷掃了一眼俞樾。
聽出面前人話里的嘲諷之意,還有屋內幾人警告的視線,俞樾攥緊手心,故作鎮定地回應道:
“寧公子真是口齒伶俐!真相如何想必很快便能見分曉。我師父可是太醫院元老,醫術高超,什麼醫書古籍沒有見過,若是寧公子寫個假藥方唬人可逃不過我師父的慧眼!”
將馬守宗搬出來,俞樾只覺得底氣更足了,“寧公子這般遲疑,莫非是因為編造的謊言圓不上了?當眾欺瞞殿下,這個罪名,寧公子擔不起,顧家也擔不起吧?”
此話一出,帳篷內的幾人都變了臉色。
陸硯辭倏地笑了一聲。
漆黑冰冷的眸子微彎,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面露得意的男人。
抬步走到桌子旁邊,氣定神閑卷著袖口,親自動手替少女磨墨。
意思不言而喻。
俞樾臉色收斂了幾分,但還是梗著脖子不甘示弱。
“寧公子,你可要想好了后果,早點承認自己寫不出藥方不比待會兒被當眾拆穿好嗎?”
姜寧重新提筆,在陸硯辭研磨出來的墨汁中輕輕抹了抹,長睫闔下。“那就請俞太醫拭目以待吧。”
避開墨水滴落的那一塊,姜寧尋著記憶緩緩落筆,意味深長地開口道:
“白紙上滴了墨,破壞了整張紙的干凈,若不丟棄,擺在明面上只會讓觀者覺得惡心,俞太醫,你說我說的對嗎?”
冷漠掀開眼皮,姜寧左手摁著白紙,借著力,懶懶看了一眼男人。
“你什麼意思?”俞樾臉色比墨還黑,上前一步,抬手指著面前的人道:“對待前輩,這就是寧公子的態度嗎?看來寧公子教養也不怎樣!”
“俞太醫,慎言。”顧時燁快速抽出佩劍擋在少女面前,冷峻的側顏印著鎧甲冷白的銀輝。
雖未出鞘,威懾力已是十足。
“馬太醫醫術確實高超,于軍中將士病癥大有裨益,可不知是否是潛心醫術致使受人蒙蔽,識人用人這一塊,似乎還需要加強。”
“顧小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俞樾被當眾下了面子,看了一眼自己師父的臉色,恨不得咬碎后槽牙。
第80章 拔了他的舌頭為你助興
少年動作不變,高大的身形宛若挺直的松柏,替身后的少女擋住一切風霜。
“俞太醫不明白我的意思嗎?那我再說得清楚一點,俞太醫幾次三番出言為難阿寧,這就是俞太醫的教養嗎?我還以為俞太醫自稱前輩是想倚老賣老欺負小輩呢!
阿寧是我顧家的人,俞太醫指責阿寧教養,是在含沙射影說我顧家嗎?
我外祖父是開國有功的柱國大將軍,先帝夸贊祖父教導有方,稱我顧家兒郎滿門忠烈,欽賜顧家忠義牌坊!俞太醫方才的話,可否讓我以為,你是在質疑先帝?”
這頂帽子扣得更大,一旁的馬太醫臉色也凝重起來。
俞樾一時語噻,神色慌亂,囁嚅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后只能“噗通”一聲跪下,朝著陸硯辭磕了一個頭,然后滿臉忠誠地開口道:“請三皇子殿下明鑒,臣絕無此意!”
重重的一聲,俞樾抬頭之際腦門都紅了一塊。
他壓住眼中的算計,聲淚齊下地補充道:“臣身為大夫,素來都是一心為著軍營將士的安危著想!
殿下,所謂醫者父母心啊!這些將士都是上過戰場保衛家園的英雄,臣實在不忍有人拿他們的性命開玩笑,置將士們的安危于不顧!”
說罷,俞樾又重重磕了一個頭,這架勢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倒真像有幾分擔憂的意思。
“顧小將軍如此一頂帽子扣下,臣不勝惶恐,卻更覺心寒,莫非臣為著軍中將士著想,多問了兩句,就要被顧小將軍引來這等殺身之禍嗎!”
顧時燁聞言蹙眉,握著劍鞘的手愈發用力,“果然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俞太醫方才那般為難我家阿寧,一句為著軍中將士著想就想草草揭過嗎?”
他說到這里噤聲,偏頭看向俞樾,眉眼中流露出來的寒意和厭惡也愈加明顯。
“若非是阿寧早有察覺,告知我將士們恐患疫癥,并提醒我應對措施建立隔離機制,等到俞太醫來,只怕今日軍中,情況會更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