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風朝青陽看了一眼,后面的話不敢說了。
青陽聲音很底,搭著眉眼不敢看郎琢,“屬下勸走了太子,……沒勸走勖公子,他執意要來寶定替殿下看望二姑娘,殿下也同意了……”
他立馬跪下,急忙道:“都怪屬下辦事不力,還請大人降罪!”
青陽和斡風都不敢抬頭,郎琢神色有片刻的凝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又往火籠里多夾了幾塊碳。
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
斡風和青陽對望一眼,心頭皆戚戚不安。
青陽小心翼翼的問:“現在人就在驛館外面,大人要不將他們叫進來?”
郎琢想起了宣政殿外,蕭勖當眾撇清了自己和北笙的關系。
眼下,他搭著太子的旗號來看望北笙。
說實話,他對蕭勖是動過殺心的,讓他這個頂著“孽種”惡名的人永藏地下。
從此旁人便不會再詆毀看不起蕭勖了,他也不會跟著難受了。
圍繞在北笙身邊的男子那麼多,為何她偏偏會對蕭勖動心?
那個全天下都看不起的人。
郎琢想著想著又笑了,他便是泡進醋缸溺斃,也不過是白白搭上一條性命罷了。
奸詐之心又起,他賭蕭勖和北笙好不了,頂多說些敘舊之言罷了。
想到此,他抬眸道:“不必,讓驛館的人去給他們倆送兩個手爐,讓他們多聊一會。”
青陽和斡風面面相覷,大人何時這麼大度了?
……
風雪甚急。
兩人中間如同隔了一道白色的厚實幕簾。
相對而望,北笙臉上的傷并沒有那麼顯眼。
蕭勖一身琉璃色厚袍,雙手垂在兩側,積雪蓋在了他的冠頂肩頭。
溫潤的面容帶著一絲笑意,像是扎根在泥土中迎風搖曳的小草,又像是佇立在江水岸頭瀟灑游蕩的長柳,讓人覺得溫暖舒爽。
站立許久,蕭勖才笑著問:“你還好嗎?”
北笙卻若如同墜入夢幻之中,她沒想到會在寶定看到蕭勖。
人在眼前,只這顆心空得難受。
倏然之間,寒意遍布全身,如同腳踩棉花,頭重腳輕,一時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地。
直到那人靠近了她一步,她才回過神來。
“我很好。”她答得言不由衷。
然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已經被他窺見,深邃的眼眸微微蹙起,終究將心頭翻涌的情緒都強壓下去,道:“你這可不是很好的樣子。”
北笙凝望著他。
蕭勖神色淡然,抬眸朝狂撒不盡的蒼穹望了一眼,心中有萬語在洶涌,出口卻成了:“我本不該來的,但一聽說你被人擄走,便控制不住想要來救你。”
此言一入耳,北笙便覺得自己要瘋了。
前世那個擋在她身前,血濺皎潔樓臺階的蕭勖又回來了……
北笙一時沒繃著,眼淚毫無預兆地滾了下來,她顫抖起來。
即便隔著雪霧,蕭勖卻清晰看見。
他抬手想要安撫,理智讓他縮了回來,只怔怔看著眼前的人奔潰。
看著她瘦弱的肩膀輕輕聳動,強壓著聲音抽噎。
蕭勖靜靜地站著,仍由風雪砸在他的臉上。他依舊還是不夠膽大。
忽然想,自己怎麼就沒有繼承盛樂先王的匪虎之氣,只憑著厲膽,將心頭所愛扛上肩頭擄起就跑,也是一樁快意之事。
可他終究沒這份膽氣。
北笙抽噎著道:“我對不起你……”
蕭勖聽著心如刀絞,聲音里藏了幾分沙啞的哽咽:“你何曾對不起我?是我福薄,配不上你。”
北笙眼眸不敢凝視他,語氣依舊哽咽,“不,是我連累了你,是我對不起你……”
蕭勖有些恍惚,北笙的話讓他摸不著頭腦,“你何曾連累我?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不問我的身世就對我好,不像其他人,總是低看我三分。”
他的語氣平靜,也帶著幾分發自內心的感激。
他錯就錯在,他將北笙對他的好誤解成了其他的意思,才造就今日兩人窘迫的局面。
不然,只當成摯友,便沒如今這煩惱。
北笙知道多說他也不懂,努力平復了一下心緒,抬手掩去了淚水。
烏黑的眼眸望著他才道:“記住,以后不管我遇到了什麼事,都同你沒有關系,你要好好的,過好自己的日子。”
蕭勖朝北笙身后掃視一眼,驛館里外都是兵士,都是郎琢帶來的人。
北笙的往后的確和他沒有關系了,她有更好的人照顧她。
這次來,本就是為了看她是否無恙,如今親眼見了,心愿便了了。
他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
喉結微微滾動,沉默了一瞬后還是鼓起最大的膽量,近前一步,將人擁進了懷抱。
北笙措手不及,掙扎了兩下。
蕭勖卻在求她,“就這片刻,再也不會了。”
北笙臉靠在他凍得冰涼的胸膛上,終究沒動。
蕭勖苦澀的一笑,“你是這麼好的姑娘,他得了你,是他的福氣。”
北笙臉疼,卻也跟著一笑。她沒說,她和郎琢的結合,是她和郎琢彼此的孽,說什麼福?
她道:“你做好自己的事,必有比我好的女子來找你。”
蕭勖默然,沒有說話,心頭卻知道,再也不會有比北笙更好的女子了。
久久無言。
許久之后蕭勖才放開了北笙,“太子殿下要一道來看你的,他被青陽勸在了寶定城外,你們的事終究繞不過他,讓郎大人小心應對。